夜言下意识以为洛艾尔就要说出“男人都是色鬼”这句话了，但她居然没说。

“那你想不想我做衣服？”

“嗯……”洛艾尔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算了，就是仅此一件才显得珍贵啊，而且平常穿在外面我会很害羞的。”

物以稀为贵……夜言内心微微一怔，又不平静了。

他被洛艾尔认真又害羞的神情打动，于是偏移了视线，微微点头，“好吧。”

“所以……我穿这身衣服的时候你得趁机多看几眼才行啊，毕竟、毕竟我不是随时都穿的。”洛艾尔脸上泛起羞红，难为情地看着夜言，却看到他移开了视线。

要认真地看着我啊。她想。

然而夜言却像个木头一样，看着别处点头，“但是已经很晚了，我很困……”

“你！”洛艾尔被不解风情的夜言气得半死，她蹙起好看的眉头，目光气愤地直射夜言，“你这混、混……你这笨蛋！”

说完她就跑回床上，被子蒙头躺下，然后下一秒又起身将身上的裙子小心地褪下，收在包里，穿着面料裹成的内衣背对着夜言重新躺下。

夜言无言地摇摇头，也回床上躺下，背对着洛艾尔准备入睡了。

“晚安。”他轻声说，洛艾尔没有回应。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洛艾尔幽幽地说：“黑夜，我有点冷……”

“有篝火在，不应该会冷吧？”夜言困意袭来，但还是耐心回复。

“哼。”

洛艾尔小声哼了一声就没有说话了，夜言也渐渐步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夜言忽然听到轻微的悉悉索索声响，他因为一直潜意识维持着圣诀的开启状态，所以即便入睡也睡得很浅，声响再轻他都能察觉到。

他睁开了眼睛，但是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他察觉到背后碰到了什么。身为一个战士，原本是决不允许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对方的，但这一次他却并没有过激的反应，因为他触碰到了一种很柔软的东西，能让人瞬间安心下来。

洛艾尔小心地挨着夜言躺下，她等了很久，等到夜言睡着后才轻手轻脚地跑到了夜言的床上。还好夜言造的床很大，两人又是侧身而躺，即便床上睡上两人也空间有余。

洛艾尔似乎没有其他打算，小心翼翼躺下后就没有动了，很快洛艾尔浅浅的呼吸声就传入夜言耳朵。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鹅毛落地，呼出的风也如鹅毛刮着夜言的脖子，痒痒的就像刮着他的心。

切实感到洛艾尔气息的夜言顿时用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左胸房，之前他压抑了许久的情感似乎就要从心底蔓延上来，他又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生怕它们都跑出来。

冷静，冷静……夜言开始缓缓深呼吸排除杂念。

“夜公子觉得一个强大之人的弱点会是什么？”

姜洛赋的声音忽然传入了夜言的脑海里，他瞬间忘记了呼吸。

这是他的回忆，几百年前大泱还没有毁灭的时候，他经常和亦师亦友的姜洛赋推心置腹地交谈。谈论起这话题时他和姜洛赋正面对面相坐下棋。

“弱点可能是还不够强大吧。”夜言说，“强大到极致就没有弱点。”

“嗯，有意思的想法。”姜洛赋颔首，“那么照这么想，弱小之人的弱点也是还不够强了。”

“老师怎么认为的呢？”夜言问。

姜洛赋微微一笑，“其实在我看来，强者弱者的弱点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情。”

夜言摸着下巴思考。

“常言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连英雄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所谓的弱小之人呢？”姜洛赋手执一子缓缓下落，“但是情不只是爱情……亲情，友情同样如此。”

“一个人若是为情所困，那就会变得脆弱不堪，无论这人是强是弱，他都有了弱点。这个弱点是由心而起，更是因对方而起，人心相连便是情——你不仅要保护好自己的心，更要保护好心系另一端的人。因为若是心系的人死了，就会心痛，仿佛自己的心也死了，所以你保护的东西就更多了……这就是弱点。”

“那一个人如果抛弃了情，是不是就所向无敌了？”夜言认真地问。

“这就是所谓的“无情”了。”姜洛赋说，“无情之人最为恐惧，这的确是事实。可是若一个人抛弃了情，作为人来说是不是有些悲哀了呢？”

“人活一世，若是没能拥有感情，应该很孤独吧？”姜洛赋说着，忽然带有深意地注视着夜言，“夜公子很强大，但千万不要变成一个无情之人……不要丢了你作为人的弱点。”

思绪回到现在，夜言长长舒了口气，呼气的时候身子在微微颤抖。

房间里静悄悄的，就如夜言的内心。

“不要……抛下我……啊。”身后传来洛艾尔悲伤的声音，她应该是做了什么噩梦，头下意识抵在了夜言背上。

夜言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了，就像平静如止水的内心被人丢了颗石子进去，竟泛起滔天涟漪。此刻夜言很想很想转过身好好抱着洛艾尔，给她可以依偎的怀抱。

可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转而用手使劲攥着自己的左心房，攥得甚至感到心痛。

姜洛赋说得对，即便强大如夜言也会有脆弱的时候，情感就是他的弱点……但姜洛赋没告诉他，长路漫漫，所有的情感都将在时间的流逝下变得不可避免地伤害他。

亲人的离去，老师的失踪，故乡的毁灭……亲情，友情，思乡之情，在那些寄托了美好感情的人情事物消失之际就变成了忧伤和悲伤，以及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仇恨。

这一路下来支撑着夜言走下去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温暖又美好的东西，而是强烈的……恨！是要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的怨恨！是害得他家破人亡之人的仇恨！

情会让人变得脆弱，但恨却可以让人保持强大。而恨同样也是一种感情，这样夜言也算不得上是无情之人了。

这样想着，他终于累得不愿思考，闭上眼却彻夜难眠。洛艾尔在他身后微微蜷缩着身子，好像很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