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出来打仗可会想家?你哥哥受伤,你回去可会被罚?”
“我要是被罚受伤,我就找你给我治伤。”
“不收诊金。”
程荔逴跟程仲霖讲话要自在很多,可能因为他本来就会讲女娘爱听的话,也可能是因为荔逴心里把他当哥哥看待。不过这会儿程仲霖左一句右一句地问,程荔逴一松懈突然困意就来了。
“程娘子,那你……”
“将军!我受着伤呢,要好好休息,抄家底也不用问的这么细吧?你看看天,都多晚了,你再不回去睡,天都要亮了!”荔逴扬了扬脖子让他看看自己脖子上的伤,又把吃剩的鸡骨头递到他手里。
“好好好,你安心休息,我在帐外守着你,绝不会再有人敢伤你!”
“不必不必,你若是担心,不如去劝劝你四叔父和厉覃岚,他们不吓我,我就很安全,刚刚你哥哥的兵也护着我呢。”荔逴好说歹说把程仲霖劝回去睡觉了。
荔逴刚坐下,程仲霖的副将子年探头进来。
“娘子还没睡呢哈?我们家将军怕您冷,让我给您……生个火盆。”子年搬来了炭火盆。
“太热伤口容易溃烂,再说了,这万一火星子引着了火,我不就跟你们程将军同葬啦?”
“那,这,肯定不行!好,我跟将军一起滚,我也滚。”子年灭了炭火抬出去了。
寅时起,帐内越发冷了,荔逴用凉水帕子不停地给程冠霏降温,守了整夜,手被冻得通红。荔逴把所有的针都扎在冠霏身上,为他止疼。荔逴看着自己的杰作,不禁又笑了,以后想把人扎成刺猬,可不那么容易了。
早上子路端着瓦盆进来的时候,看着荔逴在给将军擦手,有点感动有点欣慰,瞪着通红的眼睛,差点哭出声来,被荔逴给叫住了。
“你怎么回事儿?不许哭!人还没死呢,你哭丧多不吉利!鸡汤煮好了吗?盛一碗来!”
接过汤碗,那暖意顺着手指传了上来,荔逴猛地给喝干了。
“娘子你……算了,你守了我们将军一夜,喝碗汤怎么就不行了?看你跟大家相处,还是对我家将军更好些,舍命策马来救,还为救将军利刃在喉而不退,最后忍着伤痛救治将军。”他瞧了一眼那伤口现在还触目惊心,“又衣不解带守了一夜,这时若大家都知道程娘子是小女娘,将军得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也是不错,虽然将军已有婚约,程娘子不能成为自家女君,成为红颜知己也是可以,一碗汤怎么就喝不得了?”火气瞬间就灭了,接过空碗又给盛了一碗。
“味道不错,等下你家将军要是醒了,喝你一碗鸡汤,不出五个月,肯定就能行动如常了。”
“五个月,娘子说今天将军就会醒。”
“今天醒了,离能动能下地还早着呢,且得养着。不过你们将军怎么又有婚约了呢?昨天订的呀?”
子路接过空碗,正在高兴,刚想说什么,抬眼看见将军张了张嘴叹了口气。立马跑去告诉厉将军和两位程将军。
“将军醒了!将军醒了!”
荔逴用湿帕子给他润了润眼睛。等他慢慢睁开条缝,就去盛鸡汤给他润唇。摸摸额头,没有发热。只是麻沸散的药效过了,这会儿全身疼得颤抖,一点也动弹不得。
祝军医进了来,荔逴让出位置让他切脉。
“大好了大好了,死门已关,生门大开,将军只要慢慢休养,便无大碍。就怕这锥心疼痛不好熬过。”
荔逴虽然昨晚已经给冠霏诊了上百次脉,这会儿听到祝军医说,还是很高兴。
程四叔听到这儿,噗通一声跪下了。
“给医仙大人赔罪!求你再救救我侄儿!”
荔逴吓了一跳,半跪下来来看着程四将军,一边笑一边说:“赔礼道歉,这歉是道了,我的礼呢?我要吃油烙饼。”
“哎!”程四叔忽的一下起身,烙油饼去了。
“明日伤口长合一些后,就可以涂抹伤药了。”
程冠霏似有似无地听到一些,断断续续,听不真切,想要开口说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喊不出声。
荔逴散退了其他人,洗净了手,剜了一点药膏在掌心搓匀焐热,给程冠霏揉按穴位止疼。
“你能醒了真好,这一屋子的人,我最能与你说几句真话。你知道吗?我去年在安城漂泊的时候,在数九的寒天里,心里最想的就是,要是能吃上一张油烙饼就好了。有一次我路过一个烤饼的摊子,那味道,别提多香了,十丈开外都能闻见!我就走上去,往那热乎的炉子里一瞧,好家伙,一炉子得有八九张的烤饼,贴在炉壁上金灿灿的,滋滋冒油,那油星冒着泡,比清倌姐姐们跳的舞还好看呢。”
程冠霖被按得疼了,就轻轻抽动一下。荔逴想分散他的注意,继续说着故事。
“我瞧了半天,可是口袋里没有钱买,我就捡了一根枯枝,在雪地里画一个饼,下面画上烧得极旺的炭火,烤得我的手又暖又疼,等一会儿饼快熟了,我就点上芝麻,嗯,真是太香了!那时我就想,以后要学会烙这世上最好吃的烙饼,要是有人往我的炉里望,我就把刚刚烤好的热饼分给他们吃。”
程四叔用自己三日口粮,跟伙夫长换了油和面粉,捻出一撮细盐,烙了一大叠油饼。
荔逴一边啃饼一边看顾程冠霏,吃不完的藏的到处都是,掰成一块块,铺褥下、药箱里、兵书里,还藏了两张在怀里,又分了6张给程四叔送了去。
晚饭时,她请客分了一些给兵士们,大家也不拿他当外人,这几位主将、副将的关系往来一下就给摸了清楚。
荔逴在程冠霏营帐睡了5日,只有子路为这事儿高兴,又是找来熏香熏帐子,又是送松子糖给她半夜磨牙吃,给她的铺褥被子都是亲自晒过烤过的,还上山给她采甜甜的野果子。他自小待在程府的时间比在家多,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这几日荔逴倒是很清闲,上药的事情不必她亲自来做,就是抽空看看程冠霏的情况。倒是他帐中的兵书,被她看了个遍,还做了一些批注。荔逴怕其他人笨手笨脚,想给冠霏洗澡擦身,每次都被仲霖和覃岚扔出了帐外。
厉覃岚和程仲霖军务繁忙,每天不是操兵训练,就是在主帐中商量夺城策略,看着氛围,像是要有大行动。程仲霖倒是每天给荔逴送吃的,野鸡打不到了,但总是有烤鸽子,看到她案上不缺吃喝,也还是有好吃的就想给她,每次都是被熏香给呛出来的。
“怎么这几天都有鸽子吃?这附近鸽子这么多吗?”
“多着呢,你尽管放心吃就好,保管你每天有荤腥。”
“这怕是来往来送信的信鸽吧,如果厉将军查起来,我一定告发你,绝不姑息,反正我没看到信,只吃了肉,我什么都不知道!”
“放心放心,这可是厉将军默许了的,不然哪那么多鸽子都在笼子外面,也不飞,满地跑?”程仲霖想想还是觉得好笑,一笑又被熏香呛到直打喷嚏。
“子路这个俗人,哪有人熏香用这么浓的,一天到晚地点着,这是要呛死谁?”
“自然是呛死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