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荔逴感到脖子的疼蔓延开来,脚也麻了,慢慢张开眼睛,身边密密麻麻多了很多人,都是小女娘,连伸直腿的地方都没有,坐的好像是透着风的马车,一颠一颠晃得她头晕,后脖颈在隐隐地痛,她不禁用手去揉。
“你醒啦?你终于醒了!“荔逴听到旁边的小女娘叫她,声音本来很空旷,夹着回音,忽然就真切了。
周遭昏暗,荔逴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大圆脸,就在自己面前,大眼睛像做法事时巫女手中的铜铃,差点鼻尖碰到鼻尖。
荔逴把她推远些,才看清了那小女娘的面貌,是个样貌玲珑的漂亮女娘,用布绳绑着双髻,披着头发,眼珠乌黑,眼白粉蓝,脸圆圆的,张着小嘴瞪着眼睛正在看着她。
“咱们这是在哪?”荔逴看到周边的木头桩子,像是在押犯人的囚车里。
“你总算醒了,还以为你活不成。咱们是在县衙的大牢里被押上车的,只有你一路睡着。听说因为叛军赢了一场大仗,要昭化城搜罗百姓做罪奴。”小女娘放低了声音说。
“那咱们这是要被送去广元城了。“荔逴转头望向车外,顺着栏杆的空隙,可以看到漆黑的路上经过的是官道,比较开阔。
荔逴摸了摸身上和胸口,钱袋、药包、项链还有袖子里的玉佩都还在,这些都是她随身带着的东西,一样也没少。
“咱们得想办法逃出去,被送进广元城,女娘们的下场肯定无比凄惨。那些叛军都是流氓散民,而且我,我是他们要找的人,肯定是要被大卸八块给那秦牧陪葬的。“荔逴腿坐麻了,蹦跳着站了起来。
“原来你就是那女英雄!是炸了叛军兵器库又杀了叛军第二大头目的小女娘!你放心,你现在是广元城的女英雄了,百姓们一定不会把你送给那些叛军的。“小女娘开心地笑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左右打量荔逴,像是看什么稀奇物件儿。
荔逴抽出被抓着的双手。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女娘们。她如果只有自己,也许还有逃出去的机会,在交接之时,总有机会逃跑。可是现在,广元的叛军因为她发了疯,不找到她定是不会放了这些无辜百姓。她不能撇下他们自己逃跑。她的阿母从小就教给她,即使身为女娘,不被世人所看重,也需要明事理懂大义,既不能轻看自己,也不能只顾自己前程而罔顾他人。她的父母是这样教她的,也是这样做的,所以她不能自己逃了,连累无辜百姓。
放眼细看,前后囚车都是有男有女,听着车辙的声音,囚车的数量少说也有三十几辆,前后还有没有更多就不知道了。
“咱们这一批已经是第三批了,县衙的三十辆囚车,全都用上了,每车少说也有20人,算下来也有1800人被送了来,这昭化城老幼全算进来,也不过3012口,算上咱们这一批,送来的奴隶已经过半。“那小女娘看荔逴环顾周围,悄悄跟她说。
荔逴很是惊讶,“看你大不了我几岁,她们一路哭哭啼啼,而你说起现在的处境,并没有丝毫的害怕,还能细细观察,说的头头是道,对于数术了解也不是一般女娘能及的。”这么神兵天降,不禁让荔逴怀疑起来。
“我这些都是皮毛,跟你比可是差远了!”
“我叫程荔逴,懂些岐黄之术,之前去到广元也是偶然,炸了兵器库也是迫不得已,都是为了救人,不想连累了你们!若是你信得过我,我一定想办法助你们平安离开。“
“荔逴,这个名字真好听,但是我不识字,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不过没关系,我记住了。我叫桑羽,这是我认识的仅有的两个字,在昭化城做些贩卖的营生,能收到什么就卖什么。我也没什么本事,就能跟人讨价还价,帮不了你什么,不过你要是能用上我,就告诉我,我都可以的。”桑羽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帮忙的心十分恳切。
“桑羽?”这个名字荔逴再熟悉不过,是她年幼时父母口中会提到的名字,更是她费尽心力找来的身契的其中一张。
“你是什么时候来昭化城的?怎么来的?”
“我在养母过世时才知道自己是在襁褓中就被领养的,只有一块碎的只剩一角的白玉,雕着枝叶的图案。”桑羽一边说一边从脖子上顺着挂绳拉出来那块玉。荔逴看了一眼,这纹样很是独特。“养父养母在山里捡柴时捡到了我,看着已经几天没有吃喝,哭的声音都有些虚弱沙哑,可怜兮兮,那时我也就4岁吧。养父母没有生养孩子,就当自家孩子养大了我。12岁时,养父摆摊卖粮时被地痞打成重伤不治,我从此与养母相依为命。可1年后,养母也生病无钱请郎中遗憾离世了。打死我养父的,便是城中地痞虢光和秦牧。得知秦牧已死,而且是被一小女娘杀死的,我心中特别畅快!”
她也由衷佩服这位果敢能干的小女娘,并暗暗在心中将她当成恩人。在县衙的告示上,她看到了荔逴的画像,衙役告诉他们,那是广元叛军要通缉的杀死秦牧的凶手,她看着昏死的小女娘,用土涂花了她的脸,在身边一直守护。
她并没有告诉荔逴在县衙牢房里的这一段,但却已经下定决心,要一直跟着她给她帮忙,哪怕是当个老妈子侍候她也行。
“那你身契是怎么落入别人手里的?”
“被拐的,有一对夫妻,看着很是亲切,没想到是人贩子。他们想把我卖了,造了身契,已经卖了几次了,最近被官兵救了的。嗯,你怎么知道我身契丢了?”
荔逴看了桑羽一眼,“你的身契我找到了,等再回昭化城,你就能自由了,再不用被买卖。”她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刀塞给她,让桑羽藏好。那是程四叔送给她保命用的,教给她如果以后再有人用刀、用剑、用枪指着她脖子的时候,如何用这短刀脱险。桑羽学着荔逴,将短刀塞进后腰。
荔逴想着可能出现的时机,跟桑羽细细讲着每一种时刻要怎么带着大家一起逃生,其他小女娘们听着,也都不再哭泣,坐起来朝着她们靠过来,认真地记着。
桑羽觉得这位程娘子生得好看过天仙,看人的眼神格外温柔深情,又有无数的主意,真是厉害人物。桑羽看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一脸花痴样,笑嘻嘻的模样,倒是并不为现在的境遇而担心。
突然,囚车停下来了。“嘘,都坐回去。”荔逴收了声,让大家坐好,听着外面的动静。
“把全是女娘的那一车牵到前面去,确认都是好看的美人儿吗?“荔逴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
“将军放心,将军放心,都是挑选过的。”狱头小跑着上前,恭敬地回答。
“劳烦回禀程将军,我与他们商定的事情,都是亲自确认过的,请程将军放心,盼早有佳音。”说罢,有马蹄声折返了回来。
经过时,桑羽看清楚了来人模样,告诉荔逴,那人便是益州牧楼玉敬,之前有一桩贩私盐的大案,桑羽见过一次。荔逴纳闷,失了一城,怎么州牧大人亲自来送罪奴?
“叶校尉,叶校尉!“荔逴朝前面喊着。
叶栖听到喊声,快跑了几步,来到荔逴面前。荔逴此时穿着女装,他不便喊她,怕被人听了去。
“女公子怎么在这儿?” 叶栖看了一眼这囚车,发现正是全部小女娘的那辆,叶栖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