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人冲自己下跪,还是一个老太太,说实话王忆当时是很懵的,你不能说你要下跪就下跪,我得——
我得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他赶紧招呼人上去扶起老太太,问:“老婶子你这是干什么?你、你这有冤情的话你得去城里跪领导,我是一个教师,你给我下跪没用啊。”
“有用、有用,王老师你救命,你行行好救救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吧!”老太太涕泪横流。
王忆求助的看向李老古,李老古介绍道:“这是王家的人,王东全和王东强的老娘。”
王东全、王东强……
这是多宝岛王家的两个强人,王忆还记得这俩兄弟,他们俩之前让王向红给揍了。
李老古继续给王忆介绍:“王家两兄弟还有当时几个谋划了械斗的骨干分子都被治安局给抓走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回来,听说要判刑的。”
听到这话老太太更是伤心,拉着王忆的衣服又要下跪。
王忆赶紧扶起她。
但老太太是铁了心要下跪,她是拼了命的拽着王忆衣服下跪。
王忆只好拼了命的扶着她。
没办法,老太太扯住他裤腰了!
他叫道:“老婶子你先起来、起来说话,你这样我不敢在这里了,你这样是把我逼走啊!”
一听他要走,老太太不敢继续忤逆他要求了,只能站起身来。
但她没有站直,而是弯着腰屈着膝双腿颤颤,看起来随时还要下跪:
“王老师,求求你,大全和强子不是坏分子!他们是想给我们王家找一条活路啊……”
“王老师王老师,求求你了,你饶他们一次吧,地里真的没有水了,庄稼要旱死了,他们是没办法啊……”
哭声凄厉,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王忆听了她的话感觉很心酸,问道:“老婶子,你说的这些我都能感同身受,可是我只是一个教师呀,我不是什么领导干部……”
“王老师你帮帮忙,现在咱们外岛都知道,你跟城里干部关系好,你说话顶用,你说一句话比我这样的老不死磕一百个头都管用。”老太太哭着打断他的话。
王忆扶着她去坐下,叹气道:“这件事到底处理的我还不知道呢,你们谁知道这事是怎么处理的?”
现在围在门市部门口看热闹的都是李家人,因为之前的械斗,王家、丁家的人这几天没脸来他们庄子里当然也没胆过来。
多宝岛成了三国,三个村庄隐隐是魏蜀吴三强分列的姿态。
现在李家人是恨死王家人了。
当初双方说好是打械斗,李家对王家公平械斗,可是李家做好战斗准备这王家回头就联合丁家给他们来了一个钳式攻击——
李家当场就被赶下海了!
他们那天被揍得老惨了,现场之所以有几个妇女在看热闹而不是跟着家里男人出海上工,就是因为她们要么被打破头要么被打伤了身体,现在撩海蜇没法下海,只能待在家里养伤。
而更让他们生气的地方不是身体创伤,是颜面问题。
现在整个外岛都知道多宝岛三家为了一口机井打械斗的事,然后也知道了王家被差点推下海这件事。
这太丢脸了!
还是之前那句话,人敬有的,狗尿丑的,这李家让人打的很惨这事传出去后导致他们成了笑柄,现在一有人要打仗就会说:
“看你们那熊样子,跟李家的一样,我不打你拉绿屎算你最近没吃菜!”
李家真要气死了,现在他们在外面都不敢跟人耍横使劲了,否则是个人就敢说:
“小心把我揍你一顿把你推下海去!”
所以王东全、王东强两兄弟的母亲此时过来哭哭啼啼的找王忆去求情,他们一点不可怜老太太,实在无法产生共情。
因为李家被推下海就是这两兄弟主导的事。
而且王东全和王东强两兄弟膀大腰圆、有钱有势,他们平日里在多宝岛不说欺男霸女但没少干仗势欺人的事。
现在看到这两兄弟落难,李家是明面上幸灾乐祸,暗地里敲锣打鼓。
王忆问李老古道:“你们那件事政府是怎么处理的?有多少人被带走了?”
李老古说:“当时带走的可不少,我们庄子里被带走了七八个人,骨干都被带走了。”
“不过我们庄子里的断断续续被放回来了,老大和老二就是最早一批被放回来的,他们昨天刚收拾了家底带着老婆孩子搬去城里了。”
旁边的一个老汉说道:“咱们是被欺负的一方,肯定被放回来,这事就是说到天上去说给玉皇大帝听、说到地下去说给阎罗老爷听那也是咱有理。”
“对,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就是咱有理,政府都说了,那口井是王家打的,可是没有水以后已经被抛弃了,咱庄里清明节那阵通开井道的时候是跟政府说过的,咱有承包文书……”
老太太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李家的老少们明面上是给王忆介绍这件事,暗地里却是在指责老太太。
王忆听了他们一顿乱七八糟的说,最后听明白了。
李家这边属于自卫,虽然他们也谋划械斗这回事了,但他们没有主动去找事。
责任主要是王家和丁家那边的领头人来负责,丁家很倒霉,当时被王家人说动临时加入战局。
现在好了,治安局抓人,丁得水等领头人物涉嫌持械聚众斗殴罪和组织扰乱社会治安罪也被抓了。
王向红当时警告丁得水的话可不是吓唬他,丁得水因为是退伍军人和党员,他这边的处罚还要更重一些——
根据国家刑法,组织持械聚众斗殴罪的应当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现在王东全、王东强等人就可能要坐上一两年的牢。
丁得水不光要坐牢还要被开除党籍,对于82年的退伍军人,这处罚要比坐牢更严重!
王忆挺唏嘘的。
难怪古人都说做事要三思而后行,确实如此,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走错一步路真的可能被毁了一辈子。
王忆忍不住想起大学时的一个同学,那同学有次下了晚自习看到一个姑娘屁股很翘竟然鬼迷心窍上去抓了一把!
结果就被退学了。
回想往事,王忆摇摇头。
而看着他摇头老太太吓坏了,又要给他下跪:“王老师你行行好……”
王忆头疼不已,他说道:“老婶子这事不是我不行行好,是我一个老师干涉不了司法公正!”
“这样你先别怕,案子到底怎么判罚现在还没有个准数,所以我先帮你打听打听消息,好不好?咱们先搞清楚情况然后再做下一步的安排。”
他努力安抚下老太太,然后没多会又有人着急的找了过来:“天涯岛的王老师在这里吗?王老师在这里吗?王老师你帮帮忙……”
一听这话王忆头皮就麻了。
又是来找他求情的械斗主事人家属!
这样他没法再继续待下去了,就对李老古说:“老古叔,所有商品我都贴了标签,上面有名字也有价格,你自己研究着往外卖吧。”
“记住,别的无所谓,你可一定得登记好账目,要不然出错不好找问题,我先走了!”
他给王新国和学生们打了个呼哨,众人拔腿就跑。
李老古嚷嚷道:“王老师你先别走,我还没有给你算账、还没给你钱呢。”
王忆说:“这事回头再说吧。”
结果李老古还挺倔强,直接锁了门追着王忆到了海边:“王老师你先等等,你帮我那么多忙,我该给你算的账必须得算清楚,不能让你不明不白的回去。”
王忆说道:“老古叔,实话实说吧,我帮你采购的这些商品不值多少钱,比起你给我的红珊瑚雕……”
“一码归一码,”李老古强硬的打断他的话,“王老师你这个人怎么跟娘们一样婆婆妈妈?”
“红珊瑚雕那是以前的事,咱以后不提这个了,咱就提门市部的买卖。”
王忆用手指蹭了蹭鼻子,问道:“老古叔,那我能不能提一下你给我的那个扳指?”
李老古问道:“你第一次上门给我糖,然后我给你的牛血红扳指?”
王忆点点头,说:“那扳指品质挺好,我有个搞宝石收藏的朋友,他很喜欢那些东西。”
“我想你要是愿意出售的话,能不能卖给我?我给你合理的价钱,然后我用来送朋友赚人情。”
李老古说道:“你的事我都听人说过了,你在首都念过书,同学满天下、朋友满天下,经常有朋友给你邮寄好东西,你也要给人家邮寄东西还人情,这事我都知道。”
“要是我那些红珊瑚小物件能让你还朋友的人情,那我肯定可以卖给你。”
王忆说道:“价格咱们好商量……”
李老古摆摆手:“王老师,你的为人我现在一清二楚,跟你谈价钱没意思,老话说,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
这话把王忆说的一愣一愣,他都记不住这话的全句,原来后面还有‘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这么句话啊。
李老古继续说:“我托大一句,咱们算是忘年交了,虽然咱们交往时间不长,可是你对我帮助很大。”
“特别是今天办起来的那个门市部……”
他回头往自己家里方向看了看,然后脸上下意识的露出笑容:“那家伙真好呀,家里又有货架又有了好些货物,门口也让你给我收拾的像模像样。”
“所以我不跟你算钱,你也不必跟我算钱,你跟我回去收拾一下那些红珊瑚小物件,我都交给你了。”
“具体多少钱你自己来估量吧,也不用给我钱了,以后给我送货的时候你自己往下扣就行了,什么时候扣完了你跟我说一声,这样我再给你结算货款,好不好?”
王忆讪笑道:“这可太好了,但对你不太公平。”
“有你这么一句话就行。”李老古拍拍他的手臂,“王老师你的品德是高尚的,你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对你很信任。”
“再说了,我让你给我记账这也是受到你们生产队门市部的启发,我都听你们队里人说了,你们队里的社员去你门市部卖鸡蛋卖鱼干虾干不拿钱,都是你给记账。”
李老古说着笑了起来:“我也学你们社员一样搞,这样不显得咱们关系更亲近一些?”
随着他跟王忆接触越多,他越发现这个青年的靠谱。
比自己那两个亲侄子还要靠谱。
所以他抓住机会跟王忆进行纠缠,他前面说出来的话都是真心话,他相信王忆的为人。
这样他相信自己跟王忆纠缠的不清不楚,那以后自己遇上难事王忆一定会把他当自家人来对待。
现在他觉得自己死了,最可能给自己主持葬礼的不是俩侄子,是这个有良心的青年。
良心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可一旦落到实处那能压垮千斤顶!
金杯银杯不如口碑,口碑一旦出来了,那比什么都有价值。
他让王忆回到天涯三号等着,自己先行回家,过了一会他回来在怀里掖了个包。
乘坐舢板船上天涯三号,他把布包打开,里面都是小雕刻品。
有观音和弥勒佛的吊坠、有耳环、有珠子、有手镯等等,没有几样是相同的,多数是血红的珍品!
王忆大受震撼。
这里的小雕刻品数量不下20件,除了一个手镯、一支簪子、一个鼻烟壶要比他之前得到的扳指更沉,其他的看样子都没有那扳指沉。
但价值很大。
因为它们可以组成一套红珊瑚首饰套装!
男女都有。
拿女性首饰来说,有佛吊坠、簪子、耳坠、手镯、戒指、胸针等,从头往下正好可以装饰一位女性。
当然也有男性的,鼻烟壶、观音吊坠都是男性的,还有他卖掉的扳指也是男性的。
王忆吃惊的看向李老古:这真是个宝藏老头!
李老古笑道:“一辈子没别的爱好,全在雕琢红珊瑚上了,哈哈,结果到老一场空,啥也没落下!”
王忆说道:“老古叔你别这么说,你这些东西——你这一辈子很值得!”
李老古摆摆手还是笑:“不用安慰我,你现在帮我办起了门市部,这样我剩下的几年也不用自己生活在个冷冷清清的院子里了,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值得的事!”
“你们先走吧,再不走王家和丁家的人又要来缠着你了,走吧,回头你还要来送货,到时候咱爷们再聊几句。”
王忆收起这些珍品沉默的点点头。
回去赶紧买点补品给老爷子送过来,他跟着老爷子是沾大光了!
临走的时候他问李老古,说:“老古叔,你平日里喜欢听歌听评书听戏什么的吗?”
李老古下意识的说:“当然喜欢听了,我前些日子准备买一台收音机呢,不过现在缺票,我只有钱还买不上。”
王忆说道:“老古叔你别买了,我要给我们生产队组装收音机,到时候给你也组装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