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小院中,平儿正与靠在躺椅上迷糊的尤三姐讲账簿,查看账目。
先前,尤三姐便嚷嚷着自己替尤氏揽事儿做,要理账目,平儿不忙时便坐着与她讲。
尤三姐虽说脾气烈,做事倒是极认真的,尤二姐跟贾芸敲门时,她才从账目中回过神,道:“妈,你去开门,看看是不是二姐回来了。”
尤老娘从屋里出来,笑嘻嘻的摸了摸头上的新簪花,走到门口,道:“谁呀?”
尤二姐看了眼贾芸,声音轻柔着说道:“妈,是我,二姐。”
尤老娘将门打开,见到贾芸也在身后脸上露出惊喜,捏着手帕:“哎呦,您何时回来的。”
尤二姐走到庭院中,脸色也渐渐恢复,捏着手帕,将那会儿在铺子阁楼和那人的粗暴侵夺,悄悄埋藏在心底,深深吸了口气,捏着手帕,拾阶而上进了主卧房。
“大姐,姐夫从浙江回来了,他去铺子时,见到我,就一起坐了马车回来。”
尤二姐心虚,先自己将事情说了。
尤氏抬眸看向尤二姐,轻笑道:“这还用和我说么,我倒是听到他说话的声儿了。”
尤二姐点点头,道:“姐夫今儿才回金陵,只是受了些伤。”
尤氏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也没有注意尤二姐肿着的唇,满颗心都在贾芸身上。
她是听铺子里的杨嫂子说金陵校场所有人马都去浙江了。连续过了这些日子,她心里总是担心。
此刻听尤二姐这般说,白净,丰润的脸蛋儿现出复杂之色,便扶着肚子站起来,道:“伤到哪儿了?”
见尤氏突然情绪激动,尤二姐连忙过去搀扶,轻声道:“大姐别急,是脸上有道伤。”
尤氏嗔怪着看了眼这妹妹,今儿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脸上都无妨,只要不是什么大伤便好。
院儿里,平儿心中虽是十分惦念贾芸,但见到尤三姐,尤老娘都在院儿里笑盈盈的。
目光落在贾芸身上,得知他是去铺子里后,当即心中如蜜般甜,二爷心里有她呢,看着贾芸脸上狰狞的疤,心里轻叹口气,善解人意的道:“先去屋里看看大奶奶。”
贾芸就笑着点头,向卧房而去。
平儿,尤老娘,尤三姐,都笑了起来。
贾芸挑开帘子,目光落在离他几步距离的尤氏身上,以及已经快有七个多月的肚子上。
她今儿穿着浅蓝色的衫子,容颜秀美,举手投足间都是婉柔的少妇风韵。
尤二姐这会儿也觉得自己站着不合适,连忙转身出屋。
尤氏目光落在贾芸身上。
贾芸就笑起来,轻声说道:“我来了。”
“芸儿。”
尤氏走到贾芸身前,十分动情的喊了一声,轻轻将贾芸抱在怀里,眼泪禁不住就流了出来,轻声啜泣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心中近几日的难受,担心,小心和抑郁,期待,失落,无助,心酸,便如同洪水猛兽,随着眼泪宣泄出来。
贾芸也有些难受,那会儿还错把二姐当平儿,便更加心愧,将她半遮掩的藏在这里。
她在贾芸怀里哭得厉害,压抑得厉害,身体颤抖得也厉害:“这些日子,城中总是有很多人说浙江倭患很厉害。
我想,要是我像那些普通的女子不讲理就好了,就只哭着喊着不许你做这些,是不是你就会平平安安的……”
贾芸抚了抚她的肩膀:“你也知道我,做这事,便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说了也没用的……”
“夜里担心到忍不住的时候……”尤氏抽泣着,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的时候,我就到屋子躲起来,一个人坐一会儿,忍住不让自己哭,我跟平儿今儿去庙里烧香为你求平安。”
她说完这些,低声哭着,但比之方才的情绪,终究是好了一些。
贾芸等了好一会儿,说道:“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尤氏抹了抹眼泪,但泪珠还是一直在掉,靠在他胸口上,点头道:“一定要好好的,若你有什么事,我也遇不上你这样好的了。
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你现在不是以前那样想死就死的日子了……你要是觉得难,那就不要做官了……万一你真的战死了,其实也没关系,我们下去找你……”
她睁着眼睛盯着贾芸,温婉的脸蛋上,唇瓣紧抿。
贾芸笑了笑:“别小看你家男人,不管怎么样,我肯定是活到最后的,这孩子你也得生下来。”
尤氏摸着小腹,随后往贾芸身边靠了靠,她另一只手揪着贾芸的衣襟,闭了眼睛,默默的念着什么平安一类的话语。
哭了一会儿,才被贾芸扶着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细细碎碎说着话。
听贾芸说自己脸上的疤时。
尤氏用手帕擦掉脸上的泪痕,盯着他脸,摇头道:“一点也不狰狞。”
她这话倒不是安慰,而是在她的心中,真的他怎样都无妨,只要平平安安的便好。
第二天,贾芸吃饭时,还在不断的反思,吃饭时看到尤二姐,便不由得浮出一句话:昨夜,把二姐当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