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言晏犹豫了一会儿才将号码拨出去。
出乎意料的,这次很快就被接通了,言晏看着电梯前不断来往的人,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直到有五秒的空隙,那边才传来男人不耐的嗓音,“有话就说。”
那声音有些冷,但又似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疲倦,她虽然不知道樊天逸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他既然同意了捐肾,这个时候她是断然不能再出言讽刺的。
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男人在那边笑了一下,懒散慵淡的腔调,“你们做事不是只讲究结果么。”
是了,她只求结果。
至于他为什么会同意,良黎知不知道这件事,她都没必要去在意。
言晏咬了咬唇,好半天才平淡的开腔,“按理来说,我是该向你道声谢。”
是她,而不是替关珩。
不知道樊天逸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还是并不在意,低沉的嗓音噙着漫不经心的冷漠和嘲弄,“别高兴太早,配型能不能成功还是一回事。”
言晏闭了闭眼,“等检查结果出来后医院会通知你。”
樊天逸没说话,言晏也知道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手中的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她回过身来,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聂南深,脸上没有任何意外,“连你也不知道昨晚聂爷爷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吗?”
昨夜发生的事大致从脑海里掠过,她当然不认为聂老爷和他出现在樊家门口会是巧合,更不认为樊天逸会如此轻易就答应手术。
聂南深看着她,语调淡淡,“如果我清楚,就犯不着让他老人家跑这一趟。”
其实根本不用问,昨晚是他将她带回的银南别墅,要说到底是为了什么,怕是也只有聂老爷和樊天逸两人清楚了。
但言晏仍是不放心,“我去问问宋秘书其他有可能的肾源找得怎么样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
聂南深就这么看着女人低头将手机放回包里,满脸都透露着内心的不安和疑惑,伸手就拉住了她从身侧走过的身形,“言晏。”
“嗯?”
聂南深低头对上女人抬起来的视线,“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或许樊天逸并不希望关珩死?”
女人清澈的眼眸先是茫然和疑惑,而后更像是震了震。
她突然就笑了下,眼帘垂下,划过浓稠的讥诮,“怎么可能。”
医院楼下。
黑色宾利从停车场出来后已经不知道停了多长时间。
电话挂断,司机看了一眼后座上闭着眼的男人,不由担心的道,“樊总,您还好吧?”
他已经从医院出来有半个小时了,从早上到现在,看样子也不像是去医院探病的。
这会儿,也更像是在等什么。
空气里有几分钟的沉默,只见后视镜里的男人揉着眉心,精神有些疲惫的开口,“没事,开车。”
司机皱了皱眉,想起刚才他通话时提到的配型两个字,迟疑道,“您是生病了吗?我看您脸色不大好,不如今天就别去公司了。”
男人手臂似随意的搭在额头,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神情,司机迟迟没等到回答,只好打转了方向盘,直接开往了枫关别墅的方向。
大概半个小时后,关珩才从透析室里出来。
做透析很消耗体力,人躺在病床上肉眼可见的虚弱,但谁也没有提起关于肾源的事。
直到关珩再次睡着后言晏才从病房里出来,聂南深一如既往的在门口等着,因为在医院所以没有抽烟,身姿如玉,缄默不语的垂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直到她身后的门被关上,聂南深才察觉般的抬起头来,“睡了?”
指的自然是关珩,言晏点点头,眉目间掩不住的疲惫的担忧焦虑,聂南深心底不觉就软了一块,跟着是止不住的心疼,脱下外套走过去给她披上,顺势搂住了她瘦弱的肩膀。
言晏低着头看着地上被灯光投出的影子,顺从的被他带着往外走,“你说,还有没有办法说服我姑姑?”
聂南深只是看着前方,淡淡的道,“没有。”
她抬起头来,蹙眉,“那要一直瞒着她吗?”
低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能瞒?”
当然不能。
黑色慕尚已经停在医院门口,陈叔坐在驾驶座上,大概是之前她在病房里的时候聂南深打电话让他过来的。
车门被拉开,聂南深低头看着她继而发愁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只是安慰她,“现在配型的结果还没出来,你纠结太多也是徒劳,不如等确定下来,说不定关珩就会改变主意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又更像是在敷衍,言晏一下就站定了脚步。
那看向他的眼神里差不多已经在表达不是他的亲人他当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的控诉和不满。
浓稠的嘲弄自心底漫来,他淡淡的笑,“言晏,你就算不相信樊天逸,至少也该信我。”
天色逐渐暗下,四周的路灯已经有了光亮投下不明显的光线,说话的态度一贯的温和,“樊天逸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在配型结果出来之前就会知道了。”
“到家了给我电话,嗯?”他一边说一边将人送上了车,言晏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没有跟上来,投去了个询问的眼神,“你不回去?”
聂南深单手支着门框朝她笑笑,“我需要留下来确定一些事。”
她再次蹙起了眉,“和我姑姑有关?”
“是。”
“你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聂南深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言晏想了想,还是没有再继续追问,虽然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需要确定的是什么,但至少她相信他不会做伤害她姑姑的事就够了。
车门被关上,聂南深给陈叔嘱咐了一声,直到看着车辆驶入车流后不见踪影,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才逐渐淡下,摸出手机给乔秘书打了个电话,随后直接驱车去了名爵。
晚上,枫关别墅。
从外面就能看见客厅的灯亮着,司机将车停进车库的时候顺口朝后座的男人提了句,“樊总,夫人好像已经回来了。”
樊天逸不知道是听没听到,打开门就下了车,那副原本被取下来放到一旁的眼镜也重新戴回了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冷然。
摁下密码,一如既往的进门脱掉鞋和外套。
已经过了饭点的时间,佣人似乎不在,但空气里还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客厅沙发里,女人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没有打开的电视,气氛又像是冷得厉害,“你从哪里回来。”
樊天逸刚俯身下去拿拖鞋的动作一顿,旋即穿好鞋,径直往二楼的方向去。
那声音不低,却迟迟没有等到男人的回答,良黎这才看向那从玄关处自进来后就没往这边扫过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看上去除了不明显的疲惫之外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她眼睁睁看着他目不斜视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从始至终没有一句话一个字,莫大的委屈和屈辱像是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手里不知随便抓了个什么东西抬手就扔了过去!
“砰!”那遥控器擦着男人脸颊就飞了过去,“我问你从哪里回来!?”
占据了半边墙壁的液晶电视顿时被砸出裂痕,樊天逸脚步只是停下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被摔出的遥控器就落在他脚边,男人却连眼风都没有动过,比起疲惫,更多的是冷漠。
良黎一双眼直直的盯着他,胸腔剧烈的起伏着,“我知道,所以你连给我个解释都不肯?”
樊天逸这才回过头来看她,单手插兜,仍是不温不火的腔调,“你想要什么样的解释。”
别说解释,他甚至连否认都没有。
这无关痛痒的态度几乎让她瞬间就失去了今天一整天等待下来而强行压抑的理智,“樊天逸,你是不是忘了她之前是怎么对你,怎么对我们的?!”良黎几步来到他面前,她大概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你现在还要用自己的一颗肾换她的命,是嫌这么多年她给我们的屈辱还不够吗?!”
“屈辱?”男人挑起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异常平静的看着她,“这原本就是我们欠她的。”
“啪!”
手起手落间一记耳光就重重的落到了男人俊美的脸上,几乎是那一瞬间,女人心底的委屈和怒火终于抑制不住,“所以哪怕她亲手把你送到别的女人床上,你也可以既往不咎是吗!”
清脆的响声,樊天逸半边脸侧了过去落在阴影中,连带着鼻梁上的眼镜也有隐隐脱落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