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山歌,这是我们这里几乎每天都要发生的事情。隔着山谷,若是一男一女,叫作唱;若是两个男孩子遇上了,就是斗,非得一个把另一个比下去。我那时还小,总爱问他唱的什么词?平梁哥没有一次正经地回答,总是嬉皮笑脸地应付我:“你还小,以后你就知道了。”
平梁哥不是我亲哥。家婆私下里和我说过,他是二爸过继给我们家的,因为我两个姐姐出嫁早,家里又没有儿子,干农活儿都缺人手。
但是其实,别看我们家人丁不兴旺,我并没有觉得小时候的日子过得比别人差,甚至比村子里的一些人家还要好一点呢。县里有人收活羊,我阿爸有辆微型货车,农闲时把自家养的羊往县里送。二爸可能也觉得,把平梁哥过继给我们家肯定不会吃亏的。
哦,这件事情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
放假的时候,我和平梁哥喜欢坐着阿爸的货车去县里,卸完了羊,阿爸点过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带我们俩在县里逛逛,买些村里吃不到的零食。
县里自产的那些说不上名字来的小食品被分装成小袋,两毛到五毛钱一袋,我们买了一大包。我和平梁哥坐在阿爸的货车后斗里回村,摇摇晃晃地,在剧烈的颠簸中用手接住从嘴巴里掉出来的渣子。我们对视一眼,笑对方的吃相跟个傻子一样。
那时,平梁哥坐着都比我高出半个头。而我们能在自家的小货车上吃着县里买的零食,那感觉就好像比村子里的所有人都高出了半头。
“都卖了啊?今个啷个价嘛?”
进院的时候,阿妈正在生火做饭,我和平梁哥帮阿爸把工具和麻绳收好。我不懂,但阿爸随口说的那个价钱明显是低了,惹得阿妈没好气地抱怨:“五块都卖?你个哈儿呦!”
阿爸倒也不生气,拍了我和平梁哥后脑勺一下,乐着说:“货车上拉着这两个要吃人的小鬼儿,你说我卖不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