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公主府的时候,秦慎与秦恬同行。
明明魏云策的出现是一件令两人都感到意外的事情,但偏偏一路回程,竟都没有提上一句。
更主要的是,一直对魏云策有所不喜的这位“大哥”,一句都不曾提。
这又是什么意思?
秦恬干脆自己先开了口。
“魏先生此番到来,我也不晓得。”
在她离开青州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魏云策了,时间过得飞快,她做这先太子的遗孤大半年了,经历了太多过去十几年都不曾经过的事情,在书院与魏云策之间的那点小事,慢慢就被她忘掉了。
而魏云策此人,她料想以后或许都不会见到了。
但今日魏云策就那么突然出现了,还是作为替公主献计献策之人。
秦恬实话实说,道自己不太清楚魏云策的事情。
说完,轻轻看向一旁那位大哥,他要是因此而不高兴,她还能怎么办呢?
小姑娘有一丝丝的委屈,秦慎目光落在她微抿的唇上,就看了出来。
人不是她招来的,秦慎当然知道。
“我晓得了,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在意。”
真的?
秦恬默然挑眉看了他一眼。
不在意还半晌不说话?
她没开口,但眼神里已经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秦慎被她的目光看得忍不住无奈笑了一声。
他坦言,“是有一点点在意,但和你没关系,只是魏云策而已。”
他垂眸看向小姑娘。
“毕竟,魏云策也提过亲......”
这话声音极低,甚至带着些微低哑。
秦恬第一反应便是不知所措的尴尬,但转眼间,思绪又变了一边。
她自眼角向他看了一眼。
原来他,还真的在意这件事啊......
她没说话,他亦安静了下来。
但他却捕捉到了她偷看的目光。
“看什么?”他问。
秦恬连忙收回目光。
“没有。”她否认。
明明是他说的这样意涵不明的话,却问她为什么要看他?
还这么理直气壮......
但秦恬嘴角却翘了起来。
马车里彻底安静了下来,一个干脆闭起了眼睛不说话了,另一个则攥着帕子抿着嘴,压着翘起的嘴角。
宽敞的马车内,好像下起了江南春日的细雨,细细密密地似一张网,将人网络在绵密的雨意之中。
*
孙文敬亲自带着魏云策,为他安置了一个隐秘的院落。
他是青州魏氏的嫡枝嫡子,是科举会试的榜首会元,若是直接就在肃正军亮明了身份,亲眷家人同窗师友,都难免要受到波及。
他肯来到肃正军,为肃正军大业献计献策,已经是肃正军的一大助力,怎么还能真的让他亮明身份?
孙文敬为他安置好了宅院,从宅院中便可以悄然连同其他去处,十分隐蔽。
魏云策道谢,留了他喝茶。
孙文敬连道不必客气,“我想起还有些事要寻大将军说,眼下还要再去趟公主府。”
他这么说,魏云策就问了一句。
“大将军在公主府?”
“是。大将军与公主甚是亲密,公主但凡有拿不定的主意,多半寻大将军的意思,大将军平日都在营中前线,只偶尔回到兖州城,自然都在公主府,自己的宅邸反而不太回。”
孙文敬晓得魏云策和秦慎秦恬,都曾在周山长的鹤鸣书院读书,便当他们之间亲近,就多说了两句。
说完就该走了,这次魏云策便没有多留,送了他离开了。
确实如孙文敬所言,方才来到和离开议事堂的时候,大将军和公主都是联袂而来,联袂而去。
春风里尚有未退的清冷之意,魏云策在院中负手而立,半晌,才转身回了房中。
*
陆陆续续拢共冒出了五六个公主了,这些人遍布各地,都说自己是真,旁人是假,还有越来越多的势头。
如此也就罢了,他们不去针对肃正军中的公主,反而都要同他立的那位,比试真假。
黄显原先以为,肃正军对于他的挑衅,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万没想到肃正军反手抬出来更多公主,把这一池子水完全搅混了。
搅混了的池水,令真假公主更加难辨了,相比这些后面跳出来的公主,当然是势如破竹的肃正军中的公主,更像是真的。
黄显这几日都不敢在皇帝面前伺候了,偏皇帝今日专门让人将他叫到了宫中。
京城的天也热了起来,黄显在没有一棵树的宫道上走的满身大汗,一直向东,走到了东宫门口,才看到了立在东宫门外的皇上。
黄显上前,连忙跪下行礼。
皇上没有叫他起身,只是看着被镇压邪祟的朱砂黄纸,一道道封锁起来的东宫大门,道了一句。
“你的计策,缘何就不好使了?”
黄显就知躲不过此劫,连忙叩头告罪。
“皇上,那肃正军属实狡猾,他们将想出来这么一招应对。奴才笨拙,一时没想到应对之计。那肃正军反而趁着把水搅浑,蒙混起来。”
说白了,没人知道真假,那就是谁的势头大,谁就是真的。
黄显一时也想不出来好办法,只能让旁人身上推去。
“有句话奴才不知当不当讲。”
赵寅冷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
“说吧。”
黄显一脸的为难。
“奴才再想办法,也是小谋小计,说到底,若是朝廷官兵能压住肃正军的势头,坊间的风向自然就变了。”
也就是说,主要该出力的人,还得是官兵,是朝廷的军队。
黄显只能把责任往朝廷军上推。
皇上听完他的话,顿了顿,才又冷哼了一声。
“你说的难道朕不知道?可那么没用的东西,守城已经颤颤巍巍了,如何再压肃正军的势头?”
赵寅不记得从前先皇和先太子在的时候,朝廷的兵将虚弱至此。
那时候他想造反,都不敢像肃正军这般直接揭竿而起,还迂回许久,小意讨好先太子许久,才拿到了驻扎京畿,在先皇病倒后镇守京城的资格。
彼时的先太子那舅家表兄,英国公嫡子,一直陪在他身侧的纪渊,对自己这个藩王可不放心的很,可惜先太子“仁慈”,没有听纪渊的话防他一手,这才令他有了可乘之机。
但肃正军可没有什么可乘之机,为什么朝廷兵将迟迟镇不住他?
赵寅不放心其他人,特特将自己一手带起来的钱烽送了过去,但就算钱烽,也镇不住肃正军。
可除了钱烽,他眼下也不敢相信其他人了?
要知道肃正军这么快地壮大至此,多半是因为沈家军将领纷纷投敌,还有不少将领不抵抗甘愿肃正军入城......
想到这些,赵寅就有种被鬼魂侵体的惶恐窒息之感,他看着被道道黄纸封住的东宫的大门,又转身喊了人。
“快来人,再封固此门!”
*
前线。
肃正军显然是盯住了济南府。
一战不成就再战,短时间拿不下,就长期开战。
钱烽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一日敢掉以轻心,没有一夜能安稳睡下。
也许正是他的谨慎和紧张起了作用,肃正军攻打济南的迫切也消减了几分。
官兵们无不都松了口气,想要缓几日,歇一歇。
但钱烽不敢,唯恐此歇正中肃正军下怀,他紧紧盯着手下的人不许有任何歇息,哪怕肃正军没有一点动静,也仍旧以最高防备做好准备。
他自己也身先士卒地几乎不眠不休,只在晚间用饭之时,看到了京城家中的来信。
是他大哥替家中给他写的信,信中没有什么大事,说了说家中各人都如何,孩子们如何,便就是让他在前线安心打仗,还道,
“宫中来了些侍卫,守在府邸外面,护卫我等安全,弟在外放心即可。”
他大哥让他放心,但钱烽再看见这句时,心口都吊了起来。
宫中竟派人看住了他的家人。
这是何意,已经不言而喻。
皇上不许他丢掉济南府,一旦他完不成此事,他被看住的阖家老小,可就不能确保万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