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有出声,更没有上前,又多看了公主一眼,转了身。
“走了。”
说完他当真没有留下,回到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傍晚的街市上人声嘈杂,魏游脑中亦有些哄哄作响,还是公主走到了他身边。
“在想什么?我们要回去了。”
魏游这才回了神来。
他向公主行礼,跟在小姑娘身后。
但方才魏云策说的话,从他嘈杂的脑海中跳了出来,独独响在了他耳边——
“我魏云策,不可能再做伤害她的事,此生都不会。”
*
夏日荷风吹来之时,来自各地的好消息也如夏风一样,不住从四面八方吹来。
孙文敬每日都红光满面——有了这一届会试头名的魏云策振臂高呼,天下众多读书人,都记起了先太子殿下的仁明之心,愿意效忠殿下遗孤,拨乱反正,肃正清君。
有了读书人的支持,首先肃正军各地征兵,都容易了许多,先前肃正军占据大片城池,却兵力不足,守城尚且捉襟见肘,就不必说继续北上了。
眼下,兵力大增,北上就有了十足地底气。
但更重要的是,有了众多读书人的支持,士林中起了浪,这浪毫无疑问地拍打到了朝堂之上。
本就人心不齐的皇帝的朝堂,在浪涛的拍打至下,越发松散无度,肃正军趁机向西拿下了数座城池,几乎毫无抵挡。
肃正军仿若即将上山的猛虎,北上之势已不可能遏制了。
......
军中士气大振,身在前线的秦慎自然第一个察觉。
在沈家军众将一连拿下西面数城之后,秦慎向北压制济南,冲破防线北上,也已势在必行。
天越发热了,营帐抵不住暑热侵袭,到了傍晚便热得人发慌。
连秦慎都让人将舆图摆在了外面。
常子得了秦恬的令来的时候,见公子正立在舆图旁边,一脸冷肃地同几位将领说话。
常子对公子的害怕,从未一分,甚至有时候还能梦见彼时在诸城外山丘上,秦慎处置陪房的场景。
他不敢打扰,就在旁边等着,直到公子说完话让那几个将领都走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拜托傅温替他传一声。
对于常子的胆小,傅温无言以对,只能说不亏是公主的小厮。
但公主也早不那般胆小了,他甚至还见过公主瞥公子,公子毫无愠怒,反而眉眼含笑。
这会傅温替常子通禀了一声,将他带了过来。
秦慎让傅温收了舆图,走到了一旁。
“公主让你过来的?”
常子虽怕得不行,却也听得出来,这句话问得柔和,就如同即将入夜的初夏之风。
常子却不敢放松,他点头,道了声是。
“公主说快到端午了,让小的来看看您。”
端午?
秦慎都快忘了还有节庆。
去岁端午还历历在目,不想转眼整整一岁过去了。
那日她去了他的熙风阁,却被他拒在了门外。
秦慎暗暗摇头,但也就是那日,她送了她一串亲手刻的桃木五毒手串,改口叫了他“大哥”。
秦慎心下微微快跳了两下,神色越发温和,问了常子。
“公主又让你带什么过来了?”
这个问题一出,常子浑身都绷紧了。
他该怎么告诉公子,公主什么都没给公子,还送了公子一句不太客气的话。
常子目露艰难,秦慎就瞧了出来。
“怎么了?”
常子察觉公子方才柔和的神色明显敛了几分。
他说没有,“公主没、没让小的给您送东西,只是给你带了句话。”
秦慎略有点意外。
“什么话?”
常子难以开口同公子说出这样不太客气的话,他只怕公子一不高兴,也让人把他“埋了”。
但公主说必得原样复述才行。
常子手心都冒汗了。
但也不得不说。
“公主让小的跟您说,”他艰难复述。
“今岁端午什么都没有了,烦请您把去岁的手串翻出来戴吧,若是丢了,以后更是什么都没有了。”
若是别的主子,常子不至于害怕成这样。
但他这会说完公主的原话,两腿都有些发软了。
公子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他低着头不敢动,心里盼着公子把他这个人忘了。
但过了半晌,公子竟都没有回应。
完了,一定是生气了,他想。
但他抬头看过去,却看见公子半垂着头,素来冷峻的面容上,竟然露出了柔和轻缓的笑意。
他轻轻抿嘴而笑,竟然和常子时常参拜的菩萨像一样,慈和温柔。
常子竟一时间看傻了眼,直到听见公子开了口,嗓音顺和如春风。
“知道了。”
常子:“......”
这......
他没找错人吗?这人真是公子?
但常子也不敢再多盯着公子瞧了,反倒是公子叫了傅温,拿了一只小匣子过来。
“是几支五毒簪花,给公主带回去吧。”
天呢。
常子彻底傻眼了。
杀神一样的公子,竟然也会准备簪花这样小姑娘的物件吗?
但那匣子簪花,已经稳稳落在了他的手里。
常子得了簪花,马不停蹄里赶回了兖州。
傍晚的风吹得人轻薄的衣襟翻飞,清凉之气绕身而行。
秦慎站在营帐之间的风口出,将前几日,他就让傅温拿出来的桃木手串带在了手上。
金曜过来的时候,见大将军眉目和软,一张英俊的脸上难得带了三分愉悦,正抬手低头看向腕间。
他也看得一愣,走上前。
“将军有何事悦心?是不是因为近来士气大起?将军觉得攻下济南就在眼前了?”
攻下济南这件事,是金曜每日要念叨三十遍的事。
秦慎笑了一声,没回答他。
金曜见大将军果真心情愉悦,又道了一句。
“说起来,孙先生可真有本事,竟然拉拢来一位会元!那位会元魏先生原来在读书人中这般有分量,他一现身,那么多读书人纷纷应声,咱们兵力大增,着实是这位魏先生带来的!我想接下来再攻济南,一定能......”
话还没说完,金曜见大将军方才柔和愉悦的神色,不知怎地突然消失了。
平日里的冷峻重回眉眼之间,金曜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听见大将军问了句。
“可有什么旁的事?”
金曜眨了下眼,这才想起自己着实是有事来寻将军的。
他连忙岔开了方才的话题。
“回将军,大营外来了个姓陆的公子,自称是大将军的同窗好友,道是来寻大将军的。您看可让他进来?”
陆贤昭。
他近日好像去了趟京城。
秦慎点了点头。
“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