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静,无人再出一声。
众人纷纷行礼,细纱遮住半面的公主抬手勉礼。
风吹得她眼下的白净细纱漂浮了起来,隐隐可见白纱下的小巧下巴。
多时不见,小姑娘似又长高了,抽条的身形将公主的华服挑得更加合身,眼眸里没了从前的紧张怯怯,替换而来的是高贵从容。
秦慎在拥挤的人群里向上仰望着,眸中溢出星星点点又串联成河的柔色。
她并没有看见他,而是如常地开口,说着公主该说的话。
只是她一段话说完,身后便有一人走了上来。
秦慎看去,看到那人熟悉的脸后,也听到了身边两个书生的声音。
“快看,魏会元!”
“真的是他啊!果真与公主殿下形影不离!”
这话一出,傅温就恨不能捂了两人的嘴,偏偏那两人毫无所觉。
“我就说魏会元一定在,你不知道,眼下全天下的读书人都盯着他!京城的皇帝对咱们读书人不过寻常而已,甚至只当文臣是家臣奴才,全然没有礼遇看重,哪里似女皇在位的时候,那会的读书人,再是十年寒窗也有了盼头。这多半归功于那位状元皇夫!若是今朝,魏云策能成为公主身前第一人,咱们的好日子就真的来了!”
他说着,还道,“我今日回去就去写信,告诉那些亲眼见到的同窗旧友,我可是亲眼见到公主和魏会元形影不离了,他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还不快快涌入肃正军中?!”
这人这么说,他身旁的另一书生也道。
“皇帝御驾亲征不是小事,得更多人支持肃正军才行,咱们读书人没什么本事,一支笔杆走天下,我回去也写信给从前的旧友!务必不能让肃正军被朝廷压下去!”
说话间,又有几个书生也加入了他们的话,众人都热血沸腾,都要呼朋唤友地为肃正军添砖加瓦。
这是天大的好事,但傅温却听得一颗心不是滋味。
“公子,”他不禁叫了秦慎,“咱们别在此处了,去四方楼上吧,想来公主出巡也快结束了。”
以前魏云策没来的时候,陪在公主身边的,从来都是公子。
今日公子也该大大方方地,登上四方楼才是。
可他这么说了,秦慎却摇了摇头。
“算了。”
“算了?”傅温疑惑起来,“您不去四方楼上见公主了吗?您......”
话没说完,他见公子已从四方楼上收回了目光,转了身。
“回大营去吧。”
傅温讶然失语。
*
四方楼上。
秦恬第三日也没有见到那位大哥,料想他无法自前线脱身,她也只能暗暗在心里盼着,第四日,她在济南的最后一日,他能得闲。
她如常出巡,在四方楼上面见城中百姓军民,可目光向下一落,却忽的从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英俊面庞。
小姑娘眼睛都睁大了,但她当着成千上万百姓的面,她只能压着心头的欢喜。
他果真来了。
可下一瞬,他却忽然转过了身去。
傅温上前似乎跟他说了几句什么,可他摇了摇头,接着抬脚向人群外走了出去。
秦恬讶然,只能隔着人群看着他离开。
直到公主与军民的见面结束,秦恬从高高的四方楼上下来,她才立刻问了魏游。
“大将军过来了吗?”
魏游说没有,“属下没有听到公子的传信。”
秦恬却道不是,“我方才看见他了,他应该是悄声来的,身边只带了傅温。他兴许不便直接出现在四方楼,你快去找找,请公子到我下榻的水榭别院来。”
她连声吩咐了魏游,催促着魏游找人去了。
魏云策过来的时候,见她正让常子也去下榻别院问一问,但算了算时间,干脆道。
“今日时候不早了,我直接回别院好了。”
然而待她回到别院,左右焦急等了一个时辰,天都黑了下来,却还没有见到任何人。
魏游口干舌燥地赶了回来。
“公主。”
“没找到人吗?”秦恬惊讶地看着魏游身后空无一人。
魏游说没有,但打听到了消息。
“公子确实来过城中,只是早些时候就走了,约莫是回大营去了。”
“走了?”秦恬愣了一下,她皱眉,“是前线又有战事了?”
但魏游摇头。
“属下没有听闻前线有战事,附近几城都并无战事。”
话音落地,秦恬倏然沉默了下来。
魏云策在此时上前一步,魏游见他过来就皱了眉头,但魏云策并无所觉,同秦恬道。
“司谨兴许是在军中另有安排,顺路从济南城路过而已,公主还是好生歇息,后日该离开济南了。”
就只是顺路吗?多停留一时半会的时间都没有吗?
秦恬默然,突然叫了魏游一声。
“你去准备一下,我明日一早轻车去一趟前线大营。”
这话一出,魏云策就几不可察地飞快挑了挑眉。
“公主只有明日一日歇息的时间,果真要出行吗?”
话音落地,秦恬看了他一眼。
这些日子以来,她听多了好些关于女皇和皇夫的说法,但这位魏先生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恰的作为,秦恬晓得他确实在尽心尽力替自己谋划,便也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她低声解释了一句。
“反正是歇息的一日,我去趟前线,正好一日打个来回,也不打紧吧?”
小姑娘直接问了过来,“魏先生觉得呢?”
魏云策听见这句问话,低头向她看去,目光在她一脸正色的面上落了落,他淡淡笑了笑。
“自然不打紧,公主若是想去,就去吧。”
得了这个答案,秦恬心下一松,转身就去吩咐魏游安排。
只是在她身后,有人笑意淡了几分,目光静默地在她身上停留了半晌,才缓慢移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