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搬出宫规禁例，朝臣与后宫不可私下相见。

说完，又朝着何氏行了一礼，动作迟缓，但十分郑重，态度坚决。

何氏捂嘴笑道：“好姐姐，你若是外朝之臣，我当然是不敢见的，毕竟内外有别，可你一个内朝之臣，为帝姬更衣沐浴的人，都是伺候皇帝的，为何三句不离回宫，莫非你只服侍得了帝姬，便不能服侍我这个皇夫？”

“何况这里有这么多黄门见证，诸位黄门皆是帝姬心腹，我们又怎么是私下见面呢？”

刘备也是没想到。世人只知道何氏美貌善妒，坑害何进，却不知何氏也工于心计，有自己的小算盘。

也是啊，若一个搞宫斗的，连规则都读不懂。

又怎么能斗倒汉献帝的生父王氏，以及扶风外戚扶持的宋氏，独霸后宫呢？

“微臣即将面圣，还请皇夫莫要再戏弄微臣。”

“哪里是来戏弄你的。”

何氏快速转身，如同猎食兔子的狐狸一般，从左丰手中夺来那一盒子胡粉，笑嘻嘻地说道：“既然侍中要面圣，须得胡粉饰貌，本宫不才，是专来为侍中画妆的。卿乃内朝重臣，宗室贵胄，人尽皆知，该得此福报，免得外朝之臣，说咱们汉家刻薄寡恩。”

……

……

《韩诗外传》有云：“善养生者，故人尊之。善粉饰人者，故人乐之。”

养生之道，便是养活百姓，为百姓开辟财路的意思。

粉饰他人，便是美化他人，让他人容光焕发的意思。

得此二者，可为一方之主。

若再有治理一方的才能，又学得会恩威并施，天下唾手可得。

这是近来，杨赐为皇女刘辩讲《诗经》时，何氏在一旁静听的心得体会。

杨赐乃是当世士族之首，位列帝师，为皇女讲课，自然是责无旁贷。

何进拜杨赐为师，矢志要加入到士族的行列。

何氏自也不敢落后，尤其王氏被毒死的事情，天下皆知。

何氏更要修德立身，证明自己得位无愧。

杨赐为他念诗，传其帝王心法，已经意有所指。

汉代东西二宫，一指帝姬，一指皇父。

自胡广以来六朝兴替，帝姬年幼，外戚把持朝政，直至桓灵二帝，以鲜血赢得大政奉还。

若帝姬或因疾病，或因中毒而暴毙。

皇女尚未成长到足以仰赖宦官，以鲜血剪除外戚，镇压士族的地步。

便该由皇父、大将军、太傅辅佐幼帝，治理天下。

这是大汉近百年来的朝堂常态。

何氏要随时做好，帝姬忽然去世，与大将军、三公等一同管理天下的准备。

皇夫毕竟是后宫中人，无法直接干涉外朝之事。

事事都需要仰赖内朝官员。

若只仰赖大将军，势必有被大将军架空的风险。

因此，对何氏来说，最要紧的便是与内朝，尤其是与中常侍、侍中这等手握大权的内朝官员缔结牢不可破的利益联盟。

刘备这样年轻，这样养眼，自然是何氏认准的目标之一。

“我家姐姐常说，若玄德为少年，必是祸国殃民之子，起初本宫还不信，如今，真见到侍中真容，本宫心中喜欢。”

“他日，若帝姬有个万一，本宫须入主西宫，与大将军一同总断朝纲，还须仰赖侍中陪侍本宫左右。”

说罢，何氏拿起一支毛笔，蘸取桃花粉色，平铺在刘备的眼皮底下，打底。

他要为刘备傅胡粉，涂丹朱，画一个妩媚动人的红妆。

让刘备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走不动路，那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