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丛之中,王阳明忽然轻声细气道,“裘义士,你难道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了么?”
天机明镜先生闻声,凝目望住了王阳明,不由得眉头紧锁。
夜己深,风更疾,菜也似乎是冷透了。
王阳明手持竹箸,轻轻拨弄着面前的菜肴。
是凡有些教养的读书人,众庭广众之下都不会如此,若不是现在旁边还坐着天机明镜先生,唐寅忍不住便想开声了。
江南第一大才子心中骂道,“那竹箸可是沾过你自已的口水,啧啧啧,要吃便吃,你何苦要拨弄得那么恶心……”
王阳明喃喃自语道,“鳅鱼虽然没有心智,水煮之时,它也会有逃生的本能,豆腐性凉,表面上看去似乎是它唯一的退路,只可惜……”
说了这几句话,王阳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竹箸,豆腐己被掀开,鳅鱼肚皮却翻了白,只能说:这些可怜的鳅鱼们死得都很安祥。
玉摧红忽然道,“我记得,做这道菜之前,厨师会把鳅鱼放在清水中,滴上几滴香油,先放养几日。”
放养鳅鱼的时候滴上几滴香油,其实是为了让鳅鱼临死之前吐干净肚子里的秽物。
唐寅轮流看着面前的这几个人,只觉得他们一个比一个疯得更加厉害。
三法司的李瑛大人马上就要被踩死了,现在是讨论菜谱的时候吗?
王阳明却点了点头,看向裘三两道,“无谓的逃生希望,其实是让人在失望之后精神完全崩溃,你,无疑是暂时做到了。”
众人心中一凛,面前这几位,无论是六扇门的乔四与李瑛,还是王阳明大人,却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裘三两都是欲杀之而后快的。
这,明明是简单不过的事情,他却似乎并不急于动手,看来,慢慢的折磨,比一刀将对方杀死更加让人有快感。
裘三两冷冷道,“大人就这样急着送命么?”
王阳明道,“是的!”
只听得,裘三两身上的骨骼咔咔轻响,玉摧红不由得多了一份小心,知道裘三两如果杀念一动,王阳明大人很可能会被他撕成了碎片。
此时,风刮劲草,如同鬼哭,人人感觉压抑,却又不敢作声了。
王阳明道,“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唐寅对道。
裘三两却只是冷哼一声。
一时冷清,但听风声。
“藤峡常年有人作乱,暴民们将那里搅得天翻地覆,”王阳明继续道,“你可曾想到过,最终,苦的却是附近的黎民百姓……”
唐寅冷眼旁观,此时的天机明镜先生竟然轻轻点了点头。
王阳明又道,“往日随处可见的藤峡流民,以今日看,诸位可曾看见?”
藤峡盗乱日久天长,黎民不可安定,朝廷屡次出重兵压制,流民被迫四散,被卷入战乱的人则越多,已成恶性循环,而王阳明不同,除了打仗,更强调耕种,减少税收,安置失主之地给流民,盗贼虽多,但平静得也甚快。
玉摧红笑道,“藤瑶确实看到,却也是售卖山货的商人。”
王阳明昂然道,“瑶人与汉人之间宿怨太深,岂是王某人解除得了,王某人凭心而为,瑶汉平静相处,各活一口气,都有口饭吃,谁愿意去杀人?”
玉摧红叹了口气,道,“安抚肯定是应该的,只是,王大人的手段也太……”
天机明镜先生闻声先瞪了玉摧红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