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进宝抢在了杨名高前面,第一个响应陈泰。他知道,只有叫得足够急,声音足够大,好处才会越多,才越不用打仗。当然,一定要有模有样,不能太浮夸了,否则也没用。
而这一点,不仅仅马进宝深得其道,曾经的福建提督杨名高,也是如此,要知道,郑军早在两年前,便是以十几万,二十几万的规模出现在福建官员的军报上的,杨名高在这方面,江湖地位可不是马进宝能比的。
于是乎,明郑已然堪称恐怖的实力在大堂之内四人的推敲中,慢慢确定,而关于明郑实力的证据,大堂中的四人也正在努力搜集,不放过记忆中的任何一点可以证明明郑强大的细节。毕竟,这可关乎到将来从他们手上过的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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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化府城的府衙内,几十个来自民政署,工商司的吏员正在核验白银的成色。兴化府的物资清点此时已经接近尾声,各类缴获正在归类整理,并逐样封装入库。隶属于督查司的巡查员一刻不停地监督着这个过程中的每一个步骤。
不过,兴化府城缴获自清军官员的金银珠宝和布帛丝绸就远不如泉州府的丰富了。倒是府库里面的白银和粮食并不算少,陈泰原本应当也是打算派重兵在此固守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泉州府居然出现了三个叛徒,每一个都还在郑军的进攻行动中发挥了不容小觑的作用。
而随着战线不断北推,局势的迅速改善和多个战略目标的达成,明郑的政治环境也随之大大改善,原本的一系列政策若是想要适应大局,并促进明郑的进一步发展,必须做出相应的调整,特别是明郑原本的土地政策。
“屯堡体系”并不合适在大范围推广,这本质上只是战时体制的一种形式。如果明郑的政治环境恶劣,无法获取局部的战略主动权,郑成功自然要更大范围推广,以维持军队的持续作战,但现在的局势已然不同。
而且,郑成功的行事也必然会受到原本明郑体制的制约,在他真正培养出自己的干部体系之前,许多改革都不具备推行的主观条件。同时,因为清廷和清廷官员圈占了大量土地,以及战乱带来的大量田地抛荒,明郑在兴复山河的同时,有足够的土地可用于分配。
换言之,作为民政总制的洪旭,在处理地方的事务,特别是财税和土地等方面政策的时候,都需要根据局势的变化进一步改进。在人地矛盾没那么大的时候,他在土地财税方面的工作重点就是促使地主减租减息,减少土地租佃过程中的层层转包,同时方便征收赋税。
当然,“清丈土地,核实税赋”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更不是一道命令下去,各地的官员和乡绅地主就乖乖办事了,这需要足够的军事力量作为威慑,同时也需要基层官员的配合和落实。财产的再分配,不见血是不可能的。
洪旭对此自然是熟门熟路了,他在这几日已经带着自己的手下官员,专门抽时间去查看了泉兴二府各个县衙里存放的税务资料,特别是关于地方欠税的,并和负责地契,税赋业务的吏员师爷们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如今,一个目标明确的计划已经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只要郑成功点头,他随时可以开始行动,这些事情做了那么多年,洪旭早已经熟能生巧。
而兴化府城现在除了洪旭这个民政总制之外,明郑的工商总制郑泰,也借着考察商业和设立市舶司的借口,来到了这里。
随着福清的兴复,泉兴某种意义上都已经不再是前线,工商司的工坊,商社,以及那些被清廷破坏的港口自然要在这些地方设立和兴造,而这些重要设施的具体地址也当然需要经过细致的考察。
只不过,郑泰率队到了兴化之后,除了考察商业环境和港口选址之外,似乎和洪旭的交流,也过于密集了。
“黄为公要查,那便让他查,军情司内务处的人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冯澄世的,这可还真的不好说。藩主既然给了他这个烫手的差事,自然有藩主的考虑。”
洪旭虽然还不知道军情司每日都有关于黄为公调查进展的密报递到郑成功手上,但他早就想清楚了郑成功的计划,对于黄为公的所谓大清查,丝毫没有一点担心。他说着,忽然看向了想要从他这里打探到消息的郑泰,忽然笑道:
“而且,兴化府如今可还是军管区,藩主这个时候同意你来此,恐怕也是有点别的意思吧。”
郑泰其实也不是想不到这一点,但他因为之前贪的太多,心中总是不安,就怕郑成功什么时候和他算老账,借着这些人的手,名正言顺地割自己的肉。只能说,这就是属于典型的做贼心虚了。
“不过,这黄为公,平时藏的可真深啊,若不是他自己跳出来,突然来了那么一出,还真看不出他是那边的人。现在查了那么久,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藩主可是把内务处的人手都派给他了,我看那两匹死马就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这个时候哪里还敢真的查?”
郑泰叹了口气,他自然不能说出自己的真正担心。
“就是不知道藩主什么时候把这些家伙全都办了。现在福清那边的仗也打完了,兵马也马上就要撤回来了,藩主应该也快腾得出手了吧!”
洪旭倒是颇为自得,他没什么做贼心虚的事情,也没用那么多担心。而且,其实郑泰稍微一分析,就应该知道自己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只不过是他的心乱了,担心胜过了理智。
“应该是快了,马上就会有一批科考的人出来,他们都还等着补充到各司各地,很多官员在这一次战事中,都表现出了强悍的能力,比那些只会弹劾参人,一到具体的事务就一窍不通的人要好得多。”
洪旭说着,捻了捻胡须,然后嘿嘿笑道:“而且,藩主已经在筹备考成法了,到时候那些做不出实事的家伙,一个都别想留任。咱们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那些家伙不肯出任藩主下辖的官署,真的是在乎名声吗?如今,咱们这可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的了!”
郑泰当然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明郑如今横跨二省六府,人丁百万,前途一片光明,自然有很多人想来谋个好前途,而之前一直在酝酿的考成法,恐怕就是为了打击摊子大了之后,不可避免的人浮于事的情况。
“藩主每每都能拿出些让人佩服的新法子来,这个据说便是改进自张居正当年的改革之法,一定能发挥妙用。”
“黄为公蹦哒不了几日了,到时候必然揪出一大批人。不过,要想彻底肃清那些无能之辈,靠这个还不行。藩主也不想因为这个,引发官场恐慌,误了其他的事情,最终必然只抓那些有确凿证据的。”
“也只能抓那些有确凿证据的,否则便难以服众,会从根上坏了制度。”
“而且,考成之法,也不是针对黄为公之流,他们还没这个能量,可以让藩主操这份心呢!”黄山又嘿嘿笑道。
“其他的事,咱们也别操心,我干好我民政的事情,伱把工坊,市舶司,港口的选址和建设做好,问心无愧,那便无所畏惧。要怕的时候那些只会逞口舌的无能之辈。”
郑泰听着,面色从容的应了一声,又和洪旭有说有笑聊了起来。不过,他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