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吗？”

“你是殿下，你说的算。”薛瑛困的直打哈欠，“你和你家王妃娘娘吵架了？”

宋知斐横了他一眼，又灌了一杯酒。

薛瑛心里苦的很，“说实话，咱们一起长大，你还从来没有如此烦闷的时候，只有对王妃才会露出这不知所措的表情。殿下啊殿下，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果真是如此。”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王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却知道这夫妻吵架总不能一方躲着另一方，不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拯救不了你了。”

宋知斐不说话。

不过转眼的功夫，好几坛子酒都已经被宋知斐喝得见底了。

酒入愁肠愁更愁。

向来千杯不醉的宋知斐一时间竟然有了几分酩酊，那双黑亮的眸子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我没有躲着，只是不想让她看到现在这样的我，患得患失，敏感多疑……”

薛瑛哪里见过这样的宋知斐，一时间也不知开口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安静的院子中响起了一道女子明朗的声音，“你既然口口声声的说相信我，为何还会患得患失？”

薛瑛侧头看去，就见到叶蓁蓁朝二人的方向走来。

薛瑛有眼色的转身离开，还撤走了院子中的所有丫鬟小厮。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他们二人，手边的枫叶随风飘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这轻微的摩擦声更显得院子宁静非常。

宋知斐着看向叶蓁蓁的方向，先是一愣，然后摇头苦笑，似乎以为这是醉酒后的幻觉。

叶蓁蓁渐渐走近。

宋知斐仰头，单手扣着酒坛的口，清澈的酒灌进了嘴巴里，有些酒顺着脸颊流经了突出的喉结之后又滑落到了清晰的锁骨，将鲜红色的衣服染成了深红色的湿痕。

清风骤起，吹起了宋知斐散的青丝，月色照耀下如同披上一层银光。

纵然和宋知斐相识无年，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以往那个唇角总是带着一丝让人摸不透笑容的宋知斐此时就如那白玉酒盅一样清澈而脆弱，又如那天上的圆月，美好而又散发着清冷孤寂。

世间好物不坚固，琉璃易碎彩云散。

叶蓁蓁脚步一顿，如同对面的人她从未了解过。

宋知斐手中的酒坛应声碎了一地，人也像是一张薄纸飘落一般。

叶蓁蓁眼疾手快，飞快地用手托起了宋知斐的肩膀，惯性坐在了他身边的椅子上。

宋知斐整个人脱力一般滑落在叶蓁蓁的膝上，半躺在她的怀中，沉沉闭眼，就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依偎着最相信的人的身上，没有防备，全然信赖。

叶蓁蓁低头，拂去了宋知斐额前的碎发，担心这晚风吹进身子，她抬手揭开了披风，盖在了宋知斐的身上。

宋知斐睫毛一颤，似乎感受到对方的温柔，抱住了叶蓁蓁的手。

他喃喃，“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叶蓁蓁心中一颤，望着醉酒后陷入沉睡的宋知斐眼中全是心疼，“我在，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不会离开。”

薛瑛找人将宋知斐抬到了轿子中，叶蓁蓁带着宋知斐回到了九王府。

将宋知斐放回了床上之后，叶蓁蓁帮着给他换上了寝衣。

一个掌心大小的本子，从里怀中掉了出来。

叶蓁蓁弯腰捡起，看到了这本子有些年头，但是被主人保护得很好。

她翻开第一页，看到了上面的字之后，翻页的手一顿。

“人人都说我是天煞孤星，我的母妃因为我去世，从小将我养大的嬷嬷也难得善终，就连我小时候曾经养的一只小兔子，也被太子捉走之后拿给了御膳房。冷宫常年难得能见到荤腥，我还想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御膳房大师傅们竟然能良心发现，等我将那盘荤腥吃过之后，太子突然大笑出现，他告诉我刚才吃的那盘肉我养的那个兔子。”

“当时只觉得五脏六腑泛着酸，扶着墙将我吃的东西全都呕了出来，看到我狼狈至极的模样，太子和他的伴读们笑得更加开心。嬷嬷曾经告诉我，在这偌大后宫，一个皇子若是没有母妃的庇护、没有父皇的宠爱，势必会遭受万般凌辱，而要想活命，就要忍受被别人踩着尊严的痛苦。若是别人打了你的左脸，要学会着将自己的右脸也递上去。”

“可是我学不会，不想学会。于是我就趁皇后和太子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太子的饭食中加入了巴豆，我还记得那天太子上吐下泻，格外凄惨。我还去御膳房偷偷的抱来了好几只宰杀过的兔子，全都扔在了太子的床单上。那天晚上我听到皇后宫中传来了惨叫声，次日就听宫女太监说昨天一掀开被子就看到了无数死兔子，吓得高烧昏迷不醒三天三夜。”

“我那时做事只图开心，只图爽快，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已经能够帮那只兔子报仇。可是，就算我做得再隐蔽，可到底还是被发现了，皇后那伪善之人平日中对我慈爱有加的模样，其实早就恨毒了我。皇后在父皇那边添油加醋，给我扣上了一项心狠手辣，下毒陷害同胞兄弟的罪名。事关血脉，皇帝格外震怒。最后是嬷嬷一人承担了所有责任，说她不满太子对兄弟手足高高在上的神态，才想教训一下太子。我现在还记得，那一抹白绫之上面色青紫的嬷嬷。”

“从那之后，我变得格外懦弱，就算别人欺负到头顶，也从不会还手。就像是一只蝼蚁一样，在这皇宫的一角苟延残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去。那段时间我经常在晚上会梦到母后和嬷嬷，他们总是那般的温和慈祥，我就想着也想快一点去见到她们。”

“那段时间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亲手为她们报仇。我变得更加忍耐，更加隐忍。有一天，太子东青王还有七公主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方法折磨我，就是在我身上扔牛粪。就在这时神仙姐姐出现了，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看不到她，然而她是真实存在的……”

叶蓁蓁越翻看这个日志，上面记载的事情就越觉得熟悉。

就好像是她的记忆原本覆上了一层尘埃，而如今那层尘埃被风吹散，露出了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