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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萧平的身影消失在学舍间,又看了一眼为搏声明在书院门口喧闹的那些落魄读书人,蒲弘的脸色阴沉下来,负手走远。
看起来自己昨日在诗会上的言行,萧平还没有起疑心,这倒也不奇怪,从小到大他都是这种缺根筋的性子,不然哪儿能那般容易就染上了赌瘾,逛熟了青楼?
要想彻底羞辱一个人,单单让他去死是不够的,对于读书人而言,最大的屈辱该是来自声名,其次便是荷包,接下去才是仕途婚娶之类的东西,前些年萧平父母还活着的时候,是不怎么好下手,而且那时候他也还是个书呆子,但自从他父母离世,只是随随便便的几次宴请,还有一些漫不经心的言语,再让几个得了吩咐的读书人刻意接近,一切也都这般水到渠成了。
一切都很顺利,赌坊的债越来越多,青楼的老鸨也不再给他好脸色,学业自然是荒废了的,连宅子也没留住,要不是自己给他找了份教习活路吊着命,怕是早就消失在街头了。
--这也符合自己的预想,他就该这么半死不活地活着,活到再没脸活下去的那一天。
但劳什子东坡居士...自己也算是饱读诗书,从来没听过这名号,萧平身边有哪些人,自己还算查得透彻,哪里有能写出这等词作的人来?就算是花钱买,谁又舍得把这等开山之作卖予一个落魄的废物?
蒲弘停下脚步,眼里有些扭曲的笑意。
那就该是羞辱,或者继续藏拙了?弄出个名号来,等着日后再有这么一天,然后站出来说是自己...倒是好深的心思,山长、少府、诗会、一鸣惊人...怎么不知不觉间,这个废物布置了这么多?
想起那些年的仰视,想起少时捧着书时娘亲的话语,想起当初巷弄间的那道倩影...蒲弘深深地呼吸着,突然有了些后悔。
之前居然还担心这废物心灰意冷寻了死,上门劝他去书院,甚至还预备好了他要借钱--谁知道这废物早就算计好了一切,已经开始准备起了之后的事情?自己还在想怎么让他越发烂下去,他却想飞黄腾达?
人世间的恨意,有许多往往起源于极小的事情,甚至从一开始,也许只是讨厌某个人而已,但讨厌久了就变成了恨,直到这种恨成为一种习惯。
软底布靴深深地踩在木廊的地板上,蒲弘的脸上又浮现起了往昔的温润笑容,只是细看之下,才能发现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用力。
当一个人想要得到一样东西,而且已经极为接近的时候,从旁边伸出一只手,将那东西拿起并摔得粉碎,一定是极美的风景。
这般去想,也许看错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该送萧平去死了,绝望地死。
他这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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