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二年的春天,淮河沿岸几年来的旱灾终于得到了缓解,道旁的野花放肆的开着,已经靠近江南的地界小溪缓缓的流淌。
不算炎热的天气,陈平额头却出了很多汗,他把小侍女拨到身后,看着对面身材魁梧身着盔甲的蒙古汉子,认真的说道:“军爷,草民真是途径定远,回濠州老家的。”
蒙古汉子手握大刀,一看地位就要比那些持长矛的小兵高上很多,他哈哈大笑两声,手指快点上了陈平的鼻子:“访友?濠州城起兵造反了你不知道?一看你就是要投那些造反军的反贼!”
陈平心想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去濠州城,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抱上太祖的大腿,如果当年慈祥的历史老师没讲错,朱老哥现在也在去濠州城的路上。
就是不知道朱老哥有没有自己这么倒霉了。
面对岗哨的质问,陈平强迫自己不去看一旁像年猪一样被其他元军士卒按倒绑起来的汉人百姓,从怀里掏出一份路引:“军爷,这是草民的路引,一路行来都有印章,草民离家两年,近日才动身返乡,若是濠州起了叛乱,那草民再去南方游学便是,等叛平了再...”
蒙古汉子根本没去看那份路引,而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下陈平清秀的少年脸庞,开口道:“是个读书人?”
“正是,军爷,草民游学多年,怎么会去造反?”陈平勉强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那草民这就转道...”
“把他抓起来,”蒙古汉子的脸色突然狰狞起来,“你一定是反贼的奸细!”
陈平心里咯噔一声,面色大变。
从至正十一年开始,各地发生了几十起暴动,数百万人参加了起义军,而在镇压起义军的战斗中,朝廷是分派了任务的,打了败仗,官员将领们就得背锅,但不去打仗,起义军又会迅速扩张,所以各地的官员们纷纷达成共识:拿老百姓开刀。
反正把交不起税的汉人百姓抓起来杀了找个地儿一堆,到时候就报上去说是起义军,这样一来就能给上面交差,说不定还能得些赏赐。
于是百姓们纷纷自危,以前害怕收税,现在害怕被抓,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干脆就投了起义军,这也就导致参加起义军的百姓越来越多。
可陈平做梦都没想到这事居然能闹到这种地步,路上设个岗哨就开始不问青红皂白的抓人充数?
陈平舔了舔嘴唇,开始了最后的努力,他猛的转过身子,围过来的士卒都警惕起来,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陈平要反抗的时候,他取下了怯生生的小侍女背上的包裹,取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
两锭官银。
“军爷,小小孝敬,不成敬意,还希望军爷高抬贵手,放草民继续游学。”
一直不敢开口的小侍女突然急了:“陈平,那可是十两银子!”
陈平心想我的姑奶奶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这是贪财的时候吗?命都快没了,你这窝里横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蒙古汉子接过两锭官银,笨拙的大手抛起银子来倒是很灵敏,他看着陈平这么上道,一时有些犹豫。
在元人的眼里,汉人和牲畜没什么两样,中原大地已经被他们打了下来,那么这些汉人就成了他们的私奴,之前之所以不予取予夺,多少还是顾念着要给这些人条活路,可这些汉人非但不念好,还起兵造反,所以拿汉人百姓来充起义军的数,有什么不对?
眼前这穷书生一看就没什么背景,正是充数的好人选,万户府镇抚可是说了,这个月报上去的数,还差整整三千。
这三千摊到他头上,就是五十个人,濠州这地界现在是鬼都不来,上哪儿去凑五十个人?
所以蒙古汉子实在是没犹豫多久,就下了决定:“抓起来!”
陈平叹了口气,认命般的收回了手,既没打算要回那十两银子,也没打算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