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草民等营生之后,上至达官贵人,中有掌柜伙计,下至庶民百姓,所涉的牵扯可谓极多。草民等便是被冤枉治罪,本只是小事,也不敢言自家有多重要。
可若是真就这般将草民……草民担心,朝廷的规矩不在,律法的威仪不在,且更甚者,朝廷以及和草民等所关联之处,动荡不堪,还望……”
“哈哈!”
张鹤龄陡然发笑,笑的肆无忌惮且颇为猖狂,将常伯凯还待继续的措辞,打断了去。
一时间,张鹤龄不由对常伯凯又高看了几分,但同时,也低看了几分。
不从证据上去辩驳,且大概是确定了他的态度之后,直接从根本上去发难。
对,发难,也或者可称为威胁。
威胁何来,官面上的人脉是其一,京城及地方郡县之中营生所关联的人和事是为其二。
甚至,张鹤龄还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破罐破摔的态度。
可张鹤龄颇为不屑,这位常伯凯常东家,太过高估了自家,低估了旁人。
当然,或许此点对如李东阳这般考虑的大臣有些用场,但对张鹤龄而言,他对这所谓的影响及后果,并不太在意。
在张鹤龄看来,非是在我掌控之下的平稳,不是真正的平稳,不要也罢。
“望李学士,张爵爷,给草民等商贾……”
“啪~”
“闭嘴!”
张鹤龄收敛神色,在常伯凯又是一言之后,他猛拍惊堂木,厉声喝道:“狂悖、狂妄、嚣张,朝廷赋予尔等的宽容,皆被尔等当成了肆无忌惮的本钱。
于公堂之上,面对确凿之实,竟敢当众拿这些朝廷给与的恩荣来威胁本伯,威胁李大学士这般社稷大员,何等可笑,又何等可耻。
前有诋毁朝廷勋爵大臣,后有威胁朝廷命官,若不加以惩治,我大明威仪何在……来人!”
“在……”
常伯凯还没等继续讲理,就见张鹤龄已是执签下令,几名衙役忙应命上前。
手中的水火棍被紧紧的握在手中,这一番情状,堂内堂外的人,尽皆明了。
“李学士,寿宁伯,草民……”
“给本伯打……”
“重打二十,不,重打四十大板……”
“喏~”
“啊~”
大堂之内,众人噤若寒蝉,衙役们再不给人说话的时间,压倒便是棍棒加身。
那些原本已被打了一顿的“人犯”们,此时虽棍棒非加于他身,但感觉,原本已稍有些缓和的疼痛,又不自觉的涌上心间。
且比起疼痛,那心底里信念的崩塌,更为触动心神。
这般强势的态度,让他们心中原本的信念已有支撑不住之相。
“砰砰砰砰!”
衙役们挥舞着水火棍,一棍一棍的敲在这些商贾的身上,这些商贾们,开始还喊叫,嘴里吼着或是喊冤,或是讲理的话。
然几棒下去,话已是喊不出句头,只剩下惨呼痛鸣。
粗暴,极其粗暴。
对于养尊处优的他们而言,这般棍棒加身的时候,何曾有过。
加上心底里的不安和不甘,只没一会儿,已有几人昏了过去。
常伯凯还在坚持着,可也未曾好过太多。
“启禀寿宁伯,行刑未毕,可人已昏迷……”
又是两人昏迷过去,班头看到情状,只能暂时摆摆手,然后小心翼翼的向张鹤龄请示。
张鹤龄正待言,此时李东阳终于从方才的惊愕和犹豫中缓过神来,他朝着张鹤龄摆了摆手。
他再不给张鹤龄说话的机会,且颇有些意气似的,从张鹤龄的手边将惊堂木夺了回来。
“啪~”
猛然拍击之后,李东阳沉声宣道:“案子择日再审,先将一干人犯暂行收押,退堂!”
“退堂!”
“威~武~”
“寿宁伯,且跟本官过来!”
李东阳起身,朝着张鹤龄丢了一句话后,便径直朝着后堂而去。
张鹤龄点了点头,朝着堂下的张海等人点头示意之后,便缓步跟了上去。
此时,张申方才起身,淡笑着摇了摇头。
见着张海要退下堂去,张申叫了一声,朝张海招了招手。
“卑职见过张府尊……”
“无需多礼!”
张申摆了摆手,径直道:“张百户,所有封查的府宅尽数搜检?”
“回张府尊,尽数查了,事无巨细,且相关封查物证,皆是记录清晰。因物事太多,在三方见证之下,暂时留原处封存。
伯爷有令,要卑职等将所查到的账册先行送来,故此……”
“好了,本府知道了!”
张申摆了摆手,道:“你且去寻林府丞,将封查的记案交一份备份于他。另,便说本府交待于你,让他出具一份文书……你可记住了?”
“文书?”
张海愣了愣。接着脑子一转,便是恍然,他连忙躬身一礼道:“卑职明白,谢张府尊。”
“去吧!”
张申也不在意,摆了摆手,便径直转身也朝着后堂而去。
一路朝着后堂而去,张申心中暗自腹议,这个张长孺,连表面的功夫都不要了,此番行事着实粗暴,也不知,他到底是作何想。
张申心中暗自嘀咕,李东阳又何尝不在嘀咕,回到二堂暂时的办公之所,他看着随后而来的张鹤龄,面色肃然,心中更是莫名。
可他所看到的,依然是坦然以对,面色淡然。
回顾今日种种,李东阳似乎终于有些忍不住,沉声骂道:“张长孺,你可真威风!老夫虽是答应配合于你,可你这般行事,将老夫置于何地?
这般不顾规矩,不讲情理,你便未曾想过,朝廷将会面对甚么,老夫又将面对甚么?若真如那常某人所言……你可曾想过,这动荡,你可担得起?莫非,你认为老夫已是上了你的贼船,要置朝廷于不顾,陪着你再胡闹下去?”
见着张鹤龄依然是淡淡微笑的表情,李东阳更为不快,继续道:“好,老夫不和你说这等旁事,或许你不在乎那些所谓高度上的事。
老夫便说你,说你这位深受陛下信重的寿宁伯,你是有恃无恐,觉得陛下的信重,可让你无所忌惮。可你莫非便未曾细想,你这般继续下去,将会有多少负面的东西积压于身。
陛下可以护着你,便是因压力一时将你去官罢爵大致亦可很快起复。但你可曾想过,若将来有一日……算了,老夫知你心性坚定,诸般后果,你皆心中有数,不提也罢。但老夫实不想……”
说着说着,李东阳感觉说不下去了,立场决定,有些话,他不好尽明。
可张鹤龄已是听出李东阳对他的一分看重,以及那隐隐间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对一名大学士而言,能和外戚说这般话,可谓着实难得。
张鹤龄领情,他抱了抱拳,真诚道:“下官谢李学士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