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潜走出勤政殿很长一段路后,才重新恢复那张朗朗君子的笑模样。
刚一回到毓晟宫,他便屏退殿内众人,只留下了贴身太监齐安。
齐安默默地跟了他一路,虽未抬头,却已将主子的情绪变化都看在眼里。
他低声询问:“殿下,陛下该不会……”
有些话点到即止,不必说透。
今日沈阙的一番话既是试探也是警告,不过是为了告诉沈潜,他们私下做的那些事他都心知肚明。
“知道又如何?”
戾气划破沈潜眼中虚伪的笑意,浮出野心的爪牙,许是因被人挑动了心弦,他笑意不达眼底,就连冷静也失了分寸。
现在这模样看起来,反倒如沈阙所说的那般,有点戚贵妃的影子了。
沈阙挑起唇角,勾出一抹讥讽弧度:“父皇九五至尊,能坐到那位子上的人最忌感情用事,你当他真的是因为担心丽嫔那对母女才与我动怒吗?”
不过是因为他这次闹得有些大,觉得冒犯了帝王威严,失了皇家颜面罢了。
还说什么最像他……若真是那样,就不会立沈潮生为储了!
齐安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殿下,那我们可要派人帮忙找找解药?”
“不必了,”沈潜单手搭在身侧矮几上,眸光几番明灭:“不是已经有不少人揭榜了吗?还有御医们在,不会有事的。”
“可……”齐安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沈潜大手一挥:“不必管了!你去盯着点,明日午时之前若是有了眉目,来告知我一声。”
齐安颔首:“是。”
——
太庙内长明灯终年不灭,缭绕安息香缓缓飘散,直到渗入殿内的每一处缝隙。
沈潮生阖目跪坐在蒲团上,正对着已经故去的孝贞皇后之灵位,牌位前供奉着最新鲜的瓜果,果香与刚点燃的三支安息香混在一起,飘入鼻息。
“母后,后日便是清明了,儿臣提前来看看您,”他睁开眼,定定望向不远处的灵牌:“父皇将今年的春闱交给了我,中间出了点意外,好在有惊无险,舅舅说让儿臣立她的庶女为侧妃……我允了。”
低垂的眼帘遮去大半眸光,沈潮生静静跪着,像从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向早已离开的人倾诉着无人可讲的秘密。
孝贞皇后早逝,是皇后身边的陪嫁嬷嬷养大了他,嬷嬷千辛万苦地把他拉扯大,却倒在了他及冠的前一年。
从那以后,本就冷清的宫殿便更冷清了。
弘光帝很少来,偶尔来一趟也像是例行公事,会问问他的功课六艺等学得怎么样,会随口关心一下他的近况,却从来不主动提起孝贞皇后。
刚开始沈潮生年纪尚小,还会说一些“父皇,我想母后了”之类的稚子之言。
可慢慢的,他发现对方并不喜欢自己提及孝贞皇后,每每提起,弘光帝不是劝他莫要拘泥过去,就是草草找个理由离开。
所以到后来,沈潮生也不提了。
他们生疏得不像一对父子,有时甚至连君臣都算不上。
每逢中秋或是除夕等阖家团圆的佳节,宫里都会举办御宴,但沈潮生或许是已经习惯了独处的时光,能不去的都会尽量推掉,实在推不掉,弘光帝离场后他便也会找个理由回去。
后来一次除夕御宴上,弘光帝宴请百官及其家眷,他便是在那时遇见了如今的太子妃陶语。
其实沈潮生到现在也不明白,陶语为何要执意嫁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