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梗听见一大爷在屋子里坐下了,接着“蹭”几声响,许是酒壶被摆在了小几上。又是一阵子“窸窸窣窣”,便传来安稳的呼吸声。
——隔得略近了些。
棒梗一睁眼,便瞧见一张被放大了的脸。贾东旭双手扣住了椅子两边扶手,身子压下来,其人额上的金饰一闪一闪的,那光有些暖人。
或许是身子倦了,又或许有点儿别的原因。棒梗上上下下扫了贾东旭一通,偏了偏头,仍旧闭着眼睛。
贾东旭一声轻叹,往一边坐下了。
前些日子一大爷撂下的豪言壮语好似全被一大爷给忘了一般,这些天一大爷安分得叫棒梗惊讶。
不过一大爷才这么想着,贾东旭就幽幽地来了一句:“你到底怎么样才肯从了我?”
棒梗一惊,一僵,一滞,一言不发。
贾东旭偏了偏头,声音沉了下来,有些温柔地,“我都想过了,一见钟情错过了;日久生情恐怕不成,我怕夜长梦多,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跟哪个姑娘跑了;你后头又有许大茂那老头,估计也不会给我英雄救美的机会。你说,我该怎么着?”
棒梗:“……”
合着一大爷乖了这么些天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攻城掠地?
那厢又期期艾艾地接上了:“要不我把你绑到妖境,把你锁起来怎么样?”
棒梗:“……”开玩笑!
“可是我不想这样。”
这就对了。
贾东旭:“……你怎么不说话?”
棒梗终于施舍给一大爷一个眼角。甫一睁眼便瞧见一张淡然得将近淡漠的脸,好似方才那些话都不是一大爷说的一般。
贾东旭想必也不在乎一大爷左耳进右耳出,兀自唠叨,“许大茂也叫你‘自在悠然’,可你就不肯放过自己。”
许大茂寄回的纸条被棒梗直接扔桌上了,想必被贾东旭看见了。
说罢,贾东旭一片红云似的,又悠悠然飘出了屋子。
棒梗觑着贾东旭走后半敞着的门,许久还在愣神——所以贾东旭进来就是为了告诉一大爷一大爷这些天的心路历程?
——一大爷抽了么?
出了棒梗的门,贾东旭浑浑噩噩地逛进了青竹寨外的林子中。
南蛮地处深山老林,在寨子中还不觉着,出去了,才察觉四下除了树似乎就没别的了。便是几声鸟鸣或者些许不知什么东西发出的“窸窸窣窣”也不过更添静寂。
也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葱翠中,贾东旭一抹嫣红显得比什么都显眼。
贾东旭靠着棵树,慢慢儿蹲下了。一大爷仰头,天光渗不过上头层层翠盖,凉意仿佛跗骨之蛆,缠得一大爷整个人都发冷。
——不是那种胆战心惊的冷,这种冷是日积月累地堆在骨子里的,由一点一点的失望垒起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一个点,就叫人蓦地发觉,一时间如堕冰窟般得可怕。
贾东旭也是这时候才猛地发觉的。被棒梗若有若无地拒绝时不过失望,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被那人挡开时也不过失望,就是失望罢了,可这么点儿失望,久了,说不上是绝望,或许算是凄凉。
凄凉也罢了,放开就是了,只是往往在这时候才发觉放不开。
像是应着贾东旭的心情般地,天光似乎也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