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一听就不是我们这里的。首都话讲得很好啊。”有人附和,话听着倒是没什么恶意。
名叫“曺赫”的年轻男子挠挠还留着寸头的头皮,不太好意思地说:“不是。我也是地方人,我是庆州的。”
“庆州?那是哪里?在我们釜山周边吗?”
“呀,才不是。庆州的话,应该是北道的?在大邱那边?”
“啊我想起来了。庆州对吧?那个什么,鸟,喜鹊,‘伽绮、伽绮’,对吧?”
“这家伙说什么啊。”
被一帮工人前辈围住的曺赫露出微笑,回应着那名用手模仿鸟喙的工友说:“对,没错。我们庆州的市鸟就是‘伽绮’,喜鹊。”
看得出来,大家对他这位新人的兴趣很大,但随着中年工人不耐烦似的挥挥手后,所有人就立刻噤声。
中年工人仍然拧着眉毛,扫扫他的头发,转身从靠墙的位置抓来一张折叠椅,摊开之后,俨然就和先前曺赫屁股底下的那张小板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台老旧的收音机被拿出来放在架起来的桌板上,准备吃饭的工人们纷纷落座,摆小菜的摆小菜,接开水的去接开水。
“你说你是庆州的?”中年男子一边打开小菜盒的盖子,一边又突然发问。
他转头看来,不再使用釜山口音的方言,转而用上了一口流畅的汉语问:“曺还是赵?”
“是曺氏。”曺赫也用汉语回答。
他并不意外中年工人会说中文。事实上这年头,在地方会说标准语的人没几个,但要找懂得中文的人,基本上一抓一大把。
中年工人听后点了点头,那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仿佛他才意识到自身的表情之前一直绷着。
“庆州曺氏啊……还挺少见的。”中年工人抄起筷子吃了两口饭,又挺关心地问,“那‘赫’字呢?”
“是‘显赫’的意思。”
“看来你父母对你寄望很重啊。”
这话显然带了点说笑的感觉,周围的人都咧开嘴,曺赫本人还是挠了挠头,笑而不语。
“不过北道的话,我记得那个谁,我们这边的司令官,那个朴氏,他也是你们庆尚北出身的吧?”
冷不丁,又有人开口。
“曺氏你,应该也是刚退伍的军人吧?”
这一句话说完,曺赫就能感受到在场大多数的目光开始朝他汇聚而来。
那眼神中的意味很难描述,但绝对谈不上友好。
“什么军人。”留着寸头的年轻男子一拉板凳就坐了下来,面不改色地笑着说,“我就是去训练了两年而已。”
手中握着筷子,中年工人坐在最中间的位置,看了看他,忽然就打破安静说:“不过还真是年轻啊。看起来还是学生。”
有点僵住的气氛瞬间变得缓和。
曺赫挠着后脑勺说:“早就不是了,只读完了高中。”
“居然是高中生?”一干人反而感到更为吃惊。
中年工人说:“难怪,在这种地方也不忘写日记。”
曺赫听了,这会儿倒是真显出一丝难为情的样子,尴尬地笑笑。
“坐吧。”
没等他回神,中年工人就招呼他过去。
“一起吃吧。厂里可只提供水和米饭。我看你应该是吃不下去。”
曺赫低头看看脚边孤零零放着的饭盒,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拒绝。
“那么,我就……”
“哎,别说废话了。你们这些高材生有的时候就是矫情,大家今后都是同事,这叫‘聚餐’,你知道吧?”
刚拿上板凳和饭盒混进众人中间的年轻男子不由得跟着失笑,应和地连连点头。
这时候,一阵挺大的动静就引去了包括他们在内,许多人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望着工厂门口那边几个人从大货车上小心翼翼搬运下来一只箱子,有工人就问。
其他人都默契地看向正埋头吃饭的中年工人,曺赫见况也不例外。
中年工人看样子是知情人,瞅了一眼就不再关心地低下头说:“没什么。听说就是一座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