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逝，转眼小女孩亭亭玉立，而老人走到生命尽头。

十四岁的书悦安和书秉披麻戴孝跪在堂前，在她的正前方是一张黑白照片——那是她的外婆。

照片上的外婆微笑着，连眼睛都盛满了笑容，很慈祥也很美。

她和书秉一起磕了三个头，然后回到妈妈身边。妈妈红着一双眼拍拍她的肩膀，悦安紧紧拉着母亲的手，书秉和爸爸一起站在妈妈、姐姐身后，在他们守夜的这一晚妈妈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在一个僻远的村子里有一对年轻夫妻，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虽然辛苦但他们生活充实而快乐。有一天，临近的一个县城发了洪水，冲倒房屋庄稼淹没活人，洪水咆哮中县城一片惨象。

丈夫被上级的一个命令叫走，因为年轻的丈夫是一名退役军人。妻子不愿意丈夫离开，可她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将所有的不舍和担心都藏在心里，止在喉咙，因为丈夫有他的坚持和信仰。

那日妻子送丈夫离开，眼泪止不住掉，丈夫看到哭泣的妻子很心疼，正巧路边有一朵红色的小花在风里摇曳，丈夫觉得好看便走过去摘了下来送给妻子。

这是丈夫第一次给妻子送花，他安慰妻子，“我很快回来你不要担心，我保证一定不会有事。来，这朵花给你，它就是我对你的承诺。”

丈夫不知道那花叫彼岸花，是黄泉之花，也是世人口中不祥的象征，妻子同样也不知道。

妻子对丈夫说：“你千万要小心！洪水无情，你别逞强，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一个家，我和女儿在家等你回来。”

丈夫连连点头保证，远处的同伴不断催促着丈夫。

最后丈夫只给妻子留下一个拥抱和“等我回来”四个字就匆匆离去。妻子甚至都来不及告诉丈夫她有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眼睁睁看着丈夫越来越远的身影，好像这个人慢慢退出她的生活 没来由心慌。

洪水来势汹汹，丈夫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妻子虽然担心丈夫，但那时没有手机，通信不如现在方便，妻子也只能耐心的日复一日等待。

妻子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想象着丈夫所去地方面临的情况，每天到村口等待、盼望。丈夫临行前送给妻子当作安慰的花，妻子将它夹在丈夫最喜欢的那本书里，一直保存着。

最后上天没有眷顾等待丈夫回家的可怜妻子和孩子，他被那汹涌的洪水无情吞噬，永远离开他的爱人和孩子。

噩耗传来那天，妻子怎么也不敢相信，抓住送信人的手一遍遍确认，送信人不敢看绝望悲痛的女人，沉痛缓慢点头。

后来女人终于相信丈夫失信于她，悲痛欲绝之下孩子早产，也因为是早产儿，那孩子早早地就去寻他的父亲了。

只剩下妻子和女儿母女俩相依为命，妻子支撑起一家人生活，她想去找丈夫和早夭的孩子，可她还有年幼的女儿需要母亲、年迈的公婆需要孩子，她不得不坚强挺下来，成为他们的依靠。

妻子和丈夫就是书悦安外公和外婆，外公牺牲那年妈妈不过三岁，那天之后妈妈迅速成长，外婆和妈妈是彼此坚持的动力，互相成为依靠。

“如果外公没有去救灾，如果没有发生洪水，如果外公不是军人......覃医生，外婆这一生一定会是另外一样幸福生活，心爱之人相濡以沫。也许现在我还能在外婆怀里撒娇，那么我也会有一个舅舅，他会喜欢我和小饼子。”

书悦安眼里充满向往，眼眶含着晶莹泪光。

覃劬亲吻掉女孩眼尾泪珠，把人抱到腿上安慰。

她抓着他的手指，轻声喃喃：“覃医生，虽然外婆不能和外公过一辈子，可是后来遇到姥爷，姥爷对外婆很好很好。尽管我不知道姥爷在外婆心里占几分，可我相信姥爷是外婆另外一束光，温暖了外公离开之后的凄苦岁月。”

听着女孩的话覃劬思绪很乱，心底生气和一种名叫伤心的情绪交缠争斗，很复杂的感觉。

“外婆是一个和善慈爱的老太太，覃医生哪天我带你去见外婆他们，我想他们会祝福我们。”

覃劬勾起一抹笑，点头应着。

外公第一次送外婆花，送了彼岸花，也是最后一次。然而彼岸花却成了外婆一生最爱的花，现在那一朵花和外公最喜欢的那本书一起静静躺在外婆身边陪着外婆。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问因果，缘注定生死”。似乎一切冥冥之中都已经安排好了，曼珠和沙华被神诅咒永不相见，而外婆和外公短暂的相守之后天人永隔，何曾不是被神诅咒，相爱却无法相守。

按照外婆遗愿，他们将外婆葬在外公身边，生不能过一辈子死后就在另外一个世界团聚，弥补人间留下的遗憾。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模糊了亲人眼睛。书悦安、书秉和妈妈爸爸最后离开，离开之前她留下了亲手折的彼岸花，彼岸花挨着外公坟前绽放的曼珠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