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让我来启动吗?”肯突然问。
“老人家,你变的有礼貌了哎。”阿利恩伸手示意控制台,退了几步,“我素来尊老爱幼,你都说了,我肯定不和你抢。”
两人在了望室内待到了天黑。
“还以为你不想来了。”阿利恩突然出声。
“……我用了七年的时间学会去接受,时间是该到头了。”老人嗓音低沉。
当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沉没在海的另一头后,迷雾如期而至,幽怨如泣的歌声逐渐响起,没有形体没有意识的碎片宛若幽灵爬在小岛上。
阿利恩呼出一口气,看向身边的老人。
“可以开始了哦。”
“好。”
肯走上前,来到控制台边,但突然,他的脚步停住了,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在灯塔顶端眺望到的第三外岛一角。
他一声不吭转身,跑下楼。
阿利恩就看着老人转身跑开,他看了眼控制台,又想到老人之前的请求,挠了挠头,也转身跟着跑下楼。
“哎呀,怎么了?”在楼梯的转角处,飒莎慌张避开差点撞上的阿利恩,“肯刚才跑下去了,发生什么事了?”
“正好,看住探照灯!”阿利恩来不及多交代,直接跨越栏杆,跳了下去。
肯没有走远,他在灯塔的出口前停下了脚步,像是在踌躇着是否要跨越出去,他听到阿利恩走近的脚步声,长久地盯着门外的黑暗。
“那些鬼魂并不是真正的灵魂,对吧?”肯问阿利恩,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最初在那些鬼魂出现的时候,肯就想到某种可能,他极力不让自己去意识到这点,有什么用呢?他无法触摸他们,无法交流,什么都无法改变,所以他让自己更加沉浸在修复灯塔的工作中,不做他想。
但就在刚刚,在他看到那个熟悉的模样——即使看不真切面容,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在脑袋一片空白间,他跑到了这里。
脚步也停在了这里。
因为肯意识到,如果他在此刻跨出灯塔的门,他就再也没有勇气去打开指引的灯光了。
“那些,是以太的碎片残余,是被困住的残留,用提洛的信仰来说,就是没能被大海带向远方的淤泥。”
老人低下了头,好像第一次感觉到了疲惫。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在内心说服了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
有始有终。
“回去吧。”肯说着,转身走回灯塔的楼梯。
他走得很慢,却越来越坚定。
走回了了望室,在飒莎和阿利恩的注视下,他伸出手,在那开关的按钮上,只停顿了一小会。
按下。
耀眼的光柱从提洛第三灯塔照出,间隔十年。
灯塔的光照亮了周围的空间,刺破了漂浮在海上的迷雾。
“那边!”阿利恩指着被巡视的光柱扫过的海面,海水翻腾着,迷雾从中涌出,包裹着什么,“飒莎,机会!”
呜咽的歌声变成了哀嚎的歌声。
“啊啊!虽然完全弄不清楚怎么回事!”飒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迷雾翻腾的海上,“待会可要给我好好说明啊!”
她单手握长杖,以杖身模拟幻化出发着白光的弓臂,她的另一只手搭在细若光丝的弦上,随着口中的吟唱,光之箭矢在弦上凝聚出越来越大的形体,挽弓,瞄准。
一息之间,白发魅灵身上的气质发生了改变。
飒莎的目光,停留在猎物身上。
那个跃出海面,被压缩的迷雾缠绕的猎物。
放箭。
巨大的光之箭矢如流星般划下,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要将夜色分开,光击中了迷雾,光洞穿了未知,哀嚎的歌声停滞了片刻,然后便是凄厉的绝唱。
来自飒莎的专属法术,以赫尔曼之箭为基础,融合她的以太,以灵极性质用她再熟悉不过的方式施放而出。
四阶法术·星煌之辉。
光之箭矢化成细小的碎片,飘散消失。
歌声戛然而止,迷雾慢慢散去,所有的鬼魂都如烟消散,被风卷走,飘入海洋。
第三外岛在月亮出来前,再次和这片天地联系上。
岛上,灯塔的光辉照在海面上,照向远方,肯仿佛看到遥远海面上漂浮的船只,一个少年站了起来,看到了归去的指引,不再畏惧。
于是,老人的脸逐渐放松,露出了无人见到的微笑。
“结束了。”
几天后,当提洛的官方人员登上第三外岛,查看几天前收到的报告:废弃已久的灯塔,突然放出了光芒。
空无一人的岛屿上,被精心修葺过的第三灯塔,没有告诉他们任何真相。
……
……
同一时间,罗德斯的某个小巷中。
一个小贩打扮的男人惊慌地逃窜着,他浑身大汗,气喘吁吁,然而却不敢停下脚步。
小巷的阴影里,蹿出了几只老鼠,男人被猝不及防的惊吓乱了步伐,脚绊倒了堆积在黑暗中的垃圾。
“哇啊啊!”他挣扎地爬起,然而前方,一个被光拉的异常高大的影子挡住了去路。
男人看到了来者,知道了已无退路,他惊恐地爬到那人身边,尽量趴在地上,艰难地仰起头。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俯视前方的人。
前方的,罗罗姆尔。
他穿着这片沙漠城都华贵的商人服饰,宝石镶嵌在衣服中,黄金的链子是他的挂饰,他捻着嘴上的胡须,圆润的脸上发出了和视觉印象不相符的低沉嗓音。
“还跑吗?”
“大人,呜姆大人!我错了!饶了我吧,我不该妄想去截取那人的幻想药!我向赫墨利发誓,我不知道那是泰姆大人买下的药啊!”男人哆嗦着向罗罗姆尔伸出手,乞求原谅。
然后他得到的只有一声冷笑,他看到自己伸出的手落在了地上。
整个手掌被利刃完整地切开,过于完整的切面,以至于让他在数秒后才察觉到这个事实,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疼痛。
“哼,贱民也想触碰银沙?”呜姆迈着短腿,厌恶地从小贩身边走开,似乎呼吸这里的空气,都让他难以忍受,“收拾他,勒。”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他握着的剑还有些许残留的血迹,男人轻佻地笑着,对呜姆鞠躬后,走向在地上哀嚎不断的可怜男人。
巷子中传出绝命的惨叫。
然而前方的街道,这欢乐的城市,罗德斯,很快将这惨叫也化成了庞大快乐的有机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