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一直跟着雪竹,异常执着。
雪竹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蹲了下来,和他们对话。
雪竹哪怕蹲着,也蹲得端端正正。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跟着我?”
妹妹眨巴着大眼睛,眼里泪光盈盈:“雪竹哥哥,我们没有爹娘了。”
哥哥牵着妹妹的手,咬紧了唇强装不哭,但两行泪还是从他的眼眶里落下。
雪竹:“我也没有爹娘啊。”
哥哥眼里带着憧憬:“可是雪竹哥哥你很厉害。”
他拿手比划了一下:“是飞得最高最快的!”
他那时在岸上找妹妹找了很久,看到很多哥哥姐姐来来去去。
里头就雪竹哥哥飞得最高最快。
他也想像雪竹哥哥这么厉害,以后就能自己救妹妹,救别人。
而且如果他有这么厉害的话,爹娘就不会被大水冲走。
想到这里,哥哥伸手抹了把眼泪:“雪竹哥哥,你能教教我吗?”
妹妹也跟上:“雪竹哥哥,我也想学!”
哦,原来是想认他当师父。
其实公子就是他的师父,雪竹内心有个愿望,他要比公子更厉害,才会收徒弟。
但很明显,他现下还没有公子厉害。
所以他不能收徒弟,他还没有这个资格和能力。
会误人子弟。
雪竹认真地看着两个小孩,严肃道:“我教不了你们。”
哥哥妹妹呆了呆,眼睛里的光彩渐渐消失,两人长相有几分相似,小嘴一瘪就忍不住要哭出来。
雪竹:“但你们可以找公子。”
雪竹:“我就是他教的。”
哥哥:“!”
妹妹:“!”
哥哥:“公子是谁?”
雪竹:“最高的。”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众人便醒了。
宝福天还没亮就爬了起来,指使大家开始烧炭做饭烧水。
但此行纪云汐带的丫鬟不多,也就四个人。
晚香要下去救人,宝福就没叫她,让她趁着天还没亮再多睡一会儿。
其他两人已经在忙活,但三个人还是忙不过来。
他们不止要准备下去营救的人的吃食,还有这一矿洞的人。
清河郡淹了很多人,附近一带雨势很大,各地情况虽没有清河郡严重,但都自顾不暇。
有些有能力的官吏都还在下头被困,等着营救。
清河郡县令手头极度缺人,一人当十人用。
昨日清河郡的县令见纪云汐接管了这个矿洞灾民的一系列安排,便让他的人到其他驻扎地帮忙去了。
宝福想了想,放下手中的锅,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走到灾民中间,喊了几个手脚康健的人过来帮忙。
此时天色还早,大家都昏昏欲睡,乍一被叫醒,都有些不太情愿。
可见到宝福那一脸不好惹的面色,只能听之任之地去帮忙烧炭做饭了。
昨日与宝福对骂的大姐叫秋玉。
秋玉咳了声,从地上爬起来,特地对经过的宝福道:“天还没亮就喊人,晦气!”
宝福停下来,叉着腰,居高临下看着秋玉大姐,啐了口:“这饭若只有我们自己吃,我才懒得喊人!要吃就要干活!”
说完宝福就走了,秋玉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过去。
宝福转身皱眉:“你干嘛?想打架啊!”
秋玉大姐白了眼:“干活啊,不是说要吃就要干活嘛?晦气!”
宝福看着她的腿,一脸嫌弃:“算了罢秋玉大姐,你还是好好歇着。”
秋玉大姐:“咋地?看不起我?我先头就是给人烧大锅饭的,这事就没人能比我干得好!”
秋玉倒也没说错,烧精致的佳肴,还是宝福那几个丫鬟擅长。
但烧大锅饭,还是秋玉利落。
等官兵捕快们一醒来,热气腾腾的面便出锅了,大家用最快的速度吃完后,便匆匆下去营救灾民。
纪云汐和吴惟安也是吃的一样的清汤面。
只是吃着吃着,对面多了两个穿着大人衣裳,挽着袖口和裤腿的小孩。
纪云汐:“?”
她顺着两个小孩的视线看去,看向一旁一碗面已经见底的吴惟安,挑了挑眉。
这两小孩被雪竹所救。
他们在洪水中痛失双亲,没有太多安全感,便黏上了救他们的雪竹。
可这会,他们不跟着雪竹,过来做什么?
吴惟安也是有些纳闷:“有事?”
哥哥妹妹眼里闪着热烈的光。
他们一早上都在找最高的人,吴惟安和纪云汐一进来,他们就看到了。
哥哥:“大哥哥,雪竹哥哥说他的武功,是你教的。”
吴惟安看了眼纪云汐,淡淡嗯了一声。
妹妹:“大哥哥,那你能教我们吗?我们想和雪竹哥哥一样厉害!”
吴惟安:“?”
纪云汐吃得差不多了,她伸手,拍了拍吴惟安的肩,留下两个字便走了。
她说:“不错。”
吴惟安:“…………”
吴惟安看着那两个小孩,一个八岁,一个六岁。
这个年纪,好好栽培的话,说不定日后能护在他孩子身侧。
他放下碗筷,伸手摸了摸他们的筋骨,脸上神色便淡了不少。
吴惟安自然不会去照顾孩子的心思,他道:“你们没有学武的天赋。”
和雪竹差远了。
而后吴惟安便走了。
哥哥和妹妹学着吴惟安刚刚摸他们的架势,摸了摸自己。
没有学武的天赋?
私塾的先生说,他们也没有读书的天赋。
他们怎么什么天赋都没有啊。
哥哥安慰妹妹:“没事,爹娘说,只要我们勤勉坚持,什么都能做到!你看,你一直招手,哥哥就看到你了呀。”
妹妹想了想,觉得哥哥说得对。
兄妹俩爬了起来,又执着地跟上了吴惟安。
吴惟安不是雪竹,他无所谓这两人跟不跟,全然忽视。
这里的所有人都很忙,除了他。
雪竹他们早早就下去捞人了,吴惟安从未吩咐过让他们这般做,可他们就是自己去了。
清河郡的县令,也未曾来找过他。如今万事都有太子在拿主意,而且吴惟安来这,也不是做事的。他只是过来送些东西,走个过场。
他原本的计划是今日便启程回凉州。
可现下,纪云汐不可能会跟他回去。
她和几个丫鬟一起,亲自给那些灾民们包扎伤口。
看她包扎的样子,她手法居然很娴熟。
这倒是挺出乎吴惟安的意料。
他站在矿洞的阴影处,视线缓缓扫过这洞中众人。
这一刻,纪云汐和他们站在一起,而他,始终游离在外。
吴惟安内心无悲无喜,无动于衷。
这满地的伤残,下方被困等着援救的百姓,都无法在吴惟安心目中掀起任何波澜。
只是,他有些疑惑。
疑惑纪云汐昨晚在伞下和他说的那句话。
他没懂。
而纪云汐也没再解释。
这世间,唯独有两件事,吴惟安想不明白。
陈年旧事是一件,她昨晚说的话是另外一件。
吴惟安脸上有些倦,他轻轻揉了揉眉间,在深思。
两个小不点依旧停在他五步开外。
纪云汐此次带的几个丫鬟,都会一些简单的包扎。
此处矿洞待着的都是老妇病残幼,其中有不少人在洪水中被倒塌的建筑和树木刮伤。
纪云汐在上辈子学过一些急救知识,和外伤包扎手法。
虽多年未用,但那段时间用的多,稍微熟悉一下,她便找回了当年的手感。
给面前的人包扎好后,纪云汐慢慢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转身朝一边看去。
刚刚她看见吴惟安就站在那,可这会,那儿已没了人。
从昨日一直到现在,吴惟安都像没事人一样跟着她。
这满地伤患,在吴惟安心里,怕还没有一地的粮米值钱。
纪云汐看向一旁绕着矿洞跑的两个小孩,想了想,走过去拦住他们,问道:“那位大哥哥呢?”
哥哥大喘着气,指了指洞外:“大哥哥,出、出去了!”
说完后,他又立马跑了起来。
那大哥哥临走前说的,想学可以,只要他们能在一盏茶的时间绕着整个矿洞跑完。
初生牛犊不怕虎,兄妹俩不会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纪云汐闻言,微微一愣。
她在心里思索片刻,从一旁拿了把油纸伞,走出洞外,站在坡前往下看。
看了一会儿,便在下方的人群中找到了吴惟安。
纪云汐微微垂眸。
雨水从伞外溅进来,刚好有几点水星落在她睫毛间。
视线稍稍模糊,下方的一切都变得遥远。
他最终还是去了。
也许只是为了想弄明白她昨晚对他说的话。
吴惟安是什么样的人,纪云汐自始至终都很清楚。
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但于亲人而言,她希望他能懂。
吴惟安立于岸前,站在风里雨里,各方权衡了一下,还是暴露了自己的身手。
他会武这事,是不可能藏一辈子的。
而且,藏一辈子对他而言,反而束手束脚,不便于行事。
到如今,确实也是时候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