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樱沉思一阵,起身走出了房门,见楼下那两名嘉兴府差役正坐在大堂内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粒,于是悄走入了一旁的房间之中。
房内,是曾樱此行带来的随员,都是年轻人,其中两人是他的学生,两人是他的儿子,还有一人是侄子。
为了带他们历练一番,曾樱此行便全都带在了身边,作为侍从。
见曾樱进来,五人齐齐起身。
“爹,是不是有事吩咐?”
开口的青年名叫曾文德,是曾樱的长子,今年二十八,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性格沉稳,做事细微,乃是曾樱得力的助手。
这时,年纪稍小的一人也凑了上来,扑朔着大眼睛笑嘻嘻道:“爹,是不是不对劲,我也感觉出来了!”
他是曾樱的次子,名叫曾文思,今年二十,备受大哥与父亲的爱护,性格活泼,思虑敏捷。
曾樱看了看几人,招招手,令几人围来。
他向几人密语了一阵,五人点头,了然于胸。
曾文思更是掩不住的兴奋与激动,他就喜欢这种刺激的事情。
吩咐完,曾樱便离开了房间,出门之时,正巧被楼下的那两名差役看见。
曾樱没有理会,径直回到了自己房中。
那两名差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起身,匆匆离开了驿馆。
不久,曾文德与曾文思兄弟二人下楼,留下的那名差役起身,将两人拦住,赔笑道:“两位有何事请吩咐小的便是,不必亲自操劳。”
曾文德眉头一皱,正欲与辩驳,却不想弟弟直接开口道:“屙屎,你也替我来?”
“诶,文思,粗鲁,粗鲁了!”曾文德赶紧捂住了弟弟的嘴。
那差役被曾文思怼的无言,看着兄弟两人离开了驿馆。
刚要坐下,就见楼下又下来两人,这差役不禁脸色难看起来。
两男子一壮一瘦,正是曾樱的爱徒,壮汉名叫陈泰,乃曾樱在巡抚任上时在军中所收。
另一人,名叫阮旻(min二声)锡,是曾樱家乡的生员,拜在了曾樱幕下。
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去,这差役坐不住了,当即就寻来了馆丞,耳语了几句,也匆匆离去。
那馆丞朝着楼上的房间望了望,便转身往后院走去。
嘉兴府衙,后院厢房。
陶明坐在房中的椅子上,乌纱帽摆在了椅子旁的桌台之上。
房中的上首,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锦绣,十分华丽。
“陶推官,这一关,好过吗?”
“此番朝廷来人,来头都不小,不好应付的。”
“我们已经消息提前告知与你,应当都准备妥当了吧。”
“准备是准备了,可是我心中有些不安。”
陶明面色有些发苦,他有一种预感,这回朝廷派人来,是要搞大事情。
去岁,南京朝廷也派了人来巡视,被他用了些手段便打发走了。
再加上后面有人出手,使得南京朝廷一直没有向嘉兴补官。
“陶推官,你的背后,有我们。”
“我们的实力,你是知道的,放下你的不安,尽快将这些人送走。”
“四朝更迭,也无人敢与我江南世家撕破脸皮,就连鞑子,也得笼络我们。”
“杭州朝廷虽有中兴气象,可若无我等支持,必难长久。”
座上的男子呼啦一下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扇着风傲然起身,向着房门外走去。
陶明起身,拱手行礼相送。
男子从他面前走过,忽然驻足,从袖中摸出了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轻轻放在了桌上的乌纱帽之上。
随即十分张扬的拍了拍陶明的肩膀,扬长而去。
陶明将金子揣进了袖袋之中,看着桌上的乌纱沉思片刻,大声道:“来人啊!”
“来人,拿本官新乌纱来。”
贴身杂役将桌上的乌纱匆匆捧走,很快就将一顶崭新的乌纱帽送来,为陶明戴在了头上。
陶明松了口气,理了理公服,正要离开,忽然有差役来到了门前。
见是自己留在馆驿的差役,陶明使了个眼色,命其进来说话。
那差役入内,在陶明身边低声道:“大人,他们似乎有所察觉,三人处一室许久。”
“别屋的随员似乎也不简单。”
陶明点点头,那差役便转身退下。
他眨了眨眼睛,沉思片刻,便往前院府堂走去。
这时,那第二名差役返回,向陶明汇报了所见后,又奉命返回。
前院经历司,陶明沉着脸走了进去,其中正在办公的书办吏员纷纷起身见礼。
经历司暂时没有经历,都是由陶明一手全抓。
“去岁的海宁县税赋文卷可都入库?”
“回大人,都已经核算完毕,送入架阁库存档了。”
“那就好,今岁的都造册完毕了吗?”
“这......”
答话的书办有些为难,低下头不敢说话。
今年国事跌宕,潞王于六月才在杭州监国,再加上当时战事频频,嘉兴今年的税赋压根就没有解送,各县征缴的钱粮,全部截留在了府上。
虽然已经都登记造册,但是现在的府库中的钱粮,早已经和簿册对不上了。
陶明见书办不说话了,叹了口气笑道:“前些日子,太湖水师不是在咱们嘉兴驻防了吗?”
“五万人马,可得消耗不少。”
“明白了吗?”
书办瞪大了眼睛,看着陶明那意味不明的眼神,支支吾吾地答应了下来。
嘉兴的府库之中,今岁各县缴税米四十万石,缴银十八万两,丝绢布两千匹,余者另算。
当时太湖水师南下,驻军期间,的确为他们提供了不少粮食。
可是那顶天也就支出了米十万石,现在的府库之中,只剩下了五万石米,以及丝绢布。
当中凭空消失了二十五万石米和十八万两白银。
这些钱粮都去哪儿了?书办不敢想,只能照陶明说的去做。
经历司中,其余的书办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今日下值之后,都记得回家看看。”
“本官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
说完,陶明便甩袖离去,只留下一干胆战心惊的书办,在那里窃窃私语。
秀水街上,四名青年正站在一处摊贩面前,十目相对。
冒着热气的笼屉,盖着锅盖的铁锅中传来沸腾之声。
小贩一身崭新的长袍,黢黑的脖子处与衣领的对比十分鲜明。
他粗糙的大手握着铁勺,虎口处,老茧遍布。
褐色的眸子中,透着些许凉意,正紧紧盯着面前四人。
“卖什么的?”曾文思问道。
小贩用勺子瞧了瞧笼屉,声音沙哑道:“包子。”
“什么馅的?”
“菜。”
“来两个。”
“卖完了。”
“卖完了?”
“对,卖完了。”
曾文思正要掏钱,却听见小贩说卖完了,嗤笑几声,看向了兄长曾文德。
在两人身后的陈泰与阮旻锡对视一眼,分走摊子两侧,隐隐呈包围之势。
小贩不为所动,用铁勺按在了笼屉之上,目光锁定在了曾文思身上。
“现在才巳时末,怎么就卖完了?”
“我家生意好,做得少。”
“生意好?我观你半个时辰,却也无人问津,这也叫生意好?”
曾文思一句话,令那小贩目光皱缩,曾文德吓了一跳,赶紧将弟弟拉后几步,与那小贩拉开了距离。
一旁的陈泰更是警惕起来,双拳紧攥,准备随时动手。
阮旻锡忽然感到背后一凉,急忙四面张望,见周遭的小贩与行人时不时会瞥向他们。
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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