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韩琪邪念顿生,他对着手下盐兵的将官们说道:“弟兄们,今夜,强盗袭击,劫掠盐场,所有人,杀一个,赏银五两。”
“我韩琪就在这等着你们拿人头来领赏!”
盐兵们个个激动起来,乐开了花,但是将官们却是面色凝重。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在与朝廷对抗!这是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
哪怕他们对韩琪再忠臣,可面对着灭九族的勾当,显然顾虑重重。
众将参差不齐的应诺,带着各自人马朝着来袭的京营骑兵杀去。
这里地形不适合骑兵跑马,所以郑遵谦部骑兵都是慢速小跑。
见有盐兵挥刀向他们杀来,领兵的参将一脸不屑之情。
这种虾兵蟹将,也想和他们京营过招?
盐兵们久居盐场,消息闭塞,再加上横行已久,所以毫无畏惧的杀了过来。
无知者无畏,他们还不知道,面前的京营,可是实实在在与鞑子搏杀过的劲旅。
京营骑兵原地止步,在一番号令之下,前排的骑兵举起了鸟铳。
这批鸟铳,是回京之后,郑遵谦部刚刚换装的迅雷铳。
一时间,火铳齐鸣,只穿着单衣的盐兵登时就被放倒了一大片。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了起来,这一下,彻底让盐兵清醒过来。
很多还在冲杀的人,开始畏惧的向后撤退。
京营的火铳开始轮射,铳响不断,打的面前的盐兵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盐兵的将官们见这一边倒的场面,本就不坚定的心志彻底崩坏,开始带着亲兵后撤。
韩琪没有等来领赏的人,却是等到了溃散的盐兵。
乱兵纷纷北窜,朝着海盐县的方向夺路而逃。
已经没有人再管韩琪,可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站在宅子门前的韩琪一脸颓然,心中有些绝望。
随后,郑遵谦领着所部主力赶到,六千步卒开进了盐场之中,开始清剿隐匿的盐兵。
棚户中心惊胆战的苦力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敢出去乱窜。
一直躲在临时仓库中的朱之瑜听到外面的呼喝声,知道是京营主力赶到,于是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院门,去寻郑遵谦。
互相寻找的两人很快碰面,朱之瑜迅速调兵围了韩琪住处。
门前,韩琪瘫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的京营士卒。
朱之瑜强忍着恶心之感,上前说道:“韩琪,配合朝廷据实交待,尚能有活命机会。”
“呵呵,你想让我咬人?”韩琪冷笑两声,轻蔑道。
“你也可以如此说。”朱之瑜冷冷说道。
只要韩琪老实交代,他便只需要拿着韩琪的口供,直接抓人法办。
这件事情,必须从速,因为一旦今夜的消息传了出去,被韩琪幕后之人知晓,必然会迅速做出应对。
“韩琪,你面前的,是京营的兵马,你明白吗?”
朱之瑜幽幽说道,他想让韩琪知道,朝廷的意志与决心,不可抵抗。
韩琪自然不傻,听懂了朱之瑜话中的意思。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何人?竟有这般胆量,亲自来我盐场潜伏。”
“本官乃是潞王钦命的巡盐御史,朱之瑜!”
“奉朝廷之命,受潞王所托,持天子剑,代天巡守!”
“韩琪,本官劝你识时务一些。”
“你不说,本官也能查得到,你说了,或许能免一死。”
听到朱之瑜说自己是巡盐御史,韩琪十分惊讶,反复打量了一番朱之瑜,这个中年御史,竟然有这般胆量。
韩琪沉默起来,心中有些动摇,其实朱之瑜的保证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这件事,他只有死路一条,朝廷要革新盐政,都动了兵马,不见血,怎么可能?
而他,要为朝廷推行盐政来祭旗。
自己和背后的那些人,最终一个也逃不掉掉脑袋的命运。
朱之瑜紧紧地盯着韩琪,继续说道:“韩琪,你看看这无垠盐田之中,有多少亡魂在看着你?”
“他们都在等着你呢,你不拉着你背后的人一起下去,这些亡魂下辈子也会缠着你。”
韩琪听后,顿时一个哆嗦,目光畏惧的左右看了看。
死在这片盐田上的人,他自己都不敢想有多少。
在这里,人就是个消耗品,死了就换新的,根本没有什么怜惜。
那些白花花的盐巴之中,不但有被抓来百姓的眼泪与汗水,还有无数的怨念。
韩琪之所以长期在深宅之中,其实在他的心底,或许也是有一丝恐惧的。
“我说,我说了......”
朱之瑜当即一喜,命士卒架起韩琪,急匆匆入内,让韩琪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写下来。
郑遵谦在外,指挥士卒肃清盐兵,安抚百姓。
得知来的是朝廷的兵马,获救的百姓们并没有欢欣雀跃。
他们纷纷掩面相泣,有的则是坐在棚子中,静静发呆。
郑遵谦见状,深知这些百姓受苦已久,心中有些愧疚与愤怒。
不久之后,朱之瑜得到了韩琪书写的供状,他命人将这份供词誊抄数份,连夜送往杭州。
又唤来郑遵谦,命他发麾下数路兵马,按照供状交待,往各县直接拿人!
海盐典史许成奉、户房典吏杨吉苗、工房典吏于柏谷、嘉兴府推官陶明、嘉兴潘氏、桐乡范氏、嘉善邹氏,俱在捉拿名单之内。
郑遵谦遣麾下骑兵,分为四路,星夜疾驰四县,照单抓人。
朱之瑜暂时将韩琪的宅子作为了指挥处所,他命人将韩琪羁押在了偏房之中,开始核查韩琪交出来的盐场账册。
这些账册,详细记载了盐场的产盐量以及盐巴去向。
有了这些铁证,朱之瑜心中更是有底。
京营的士卒打开了盐场的大库,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三千盐兵,半数投降,郑遵谦原本想将这些乱兵尽数斩首,但被朱之瑜劝阻了。
朱之瑜正在翻看账册,这时,士卒押着一个盐兵来到了堂前。
“大人,人已带到!”
那盐兵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低着脑袋,连连叩拜。
“大老爷饶命,小的就是个走狗,啥也不知道哇!”
“抬起头来。”
那盐兵缓缓抬头,当他看到坐在堂上的朱之瑜之时,一瞬间吓尿,裆下水流不止。
哑巴?
“你你你......”
这盐兵正是先前喂朱之瑜吃人肉的盐兵队官,看到朱之瑜,整个人都打起了摆子。
这怎么可能?
这么大的官,怎么会亲自来做卧底之事?
一想到这个哑巴曾经匍匐在自己脚下像狗一般,这队官便觉得自己恐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真的是人肉吗?”
“不不不,大人,罪人那是瞎说的,那不是人肉,是兔肉,是兔肉!”
“哦~原来是兔肉。”
“是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啊!”
那队官开始狠狠抽起了自己的脸颊,响亮的耳光声在堂中回荡。
朱之瑜坐在上首,堂中的烛火十分明亮。
“你该怎么死?”
那队官一听,瞬间头皮发麻,想要求饶,却恐惧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大人......您大量啊。”
朱之瑜一愣,搓了搓手,抿嘴道:“汝所言也对。”
那队官立马磕起头来拜谢。
但正在他心中庆幸劫后余生之时,却又传来了朱之瑜不咸不淡的声音。
“可惜,本官自以为不是君子,所以通常都是有仇必报。”
那队官正准备直起来的身子顿在了半空。
脸上,一瞬间没有了血色。
这个官,怎么不一样啊!
直娘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