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却换春桃的脸涨红了,良久之后,却渐渐连眼眶也红了起来:
“大人,你说的那是我爹,可是那妇人不是我娘,是我继母,他们不过是贪财,想将我卖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作妾,也好给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凑钱还赌债……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这才去投奔王爷的,哪知道他们还敢往王爷身上泼脏水。”
苏慕林只觉这话全然与她所知的事实不符,面现疑惑,道:“你不过是一个庶民百姓,与秦王无亲无故,怎么就会想起投奔王爷呢?”
春桃虽然怒瞪着她,极是生气,但因着不想让萧瑾瑜背上强抢民女的黑锅,于是凶巴巴道:“王爷怎么啦?王爷爱兵如子,我哥哥从前在家中待不住,愤而投军,他原就有点粗浅功夫,后来在军中被王爷赏识,成了他的护卫,在战场上替王爷挡了一剑而死……”她虽言辞凶狠,但说及往事,她目中已不由流下泪来。
苏慕林自小见多了她娘亲关起房门来默然落泪的情景,这般流泪的却从未见过,想要安慰又无从安慰,只觉此事颇多疑点。
因为关系到她当初在朝堂之上弹劾秦王之事,她必须将此事弄个清楚,因此又问道:“听闻秦王殿下素来爱兵如子,你哥既然救了他,没道理他不会送了抚恤金给你家,怎的就到了要卖你给人做妾的地步?”
春桃顿时不管不顾哭将起来:“苏大人有亲生爹娘,哪里又知道有后娘的可怜之处,我娘总共生了我与哥哥两个,后娘进门又生了弟妹,我家家境本来就不很富裕,爹爹又一味糊涂,只听信后娘的话,哥哥实在耐不住受后娘的气,才十六岁就离家出走,这一走就十年,再不曾回来,我只恨自己错生成了个女儿身,不然也出去闯上一闯,后娘将弟弟娇宠的,吃喝嫖赌样样俱来,就算秦王搬座金山来了也得被他花光用尽了,可怜我哥哥的卖命钱,不过数月就被他洒进了赌场,挥霍一空……”
苏慕林听完,不免长长叹息一声,暗道,你只当有了亲生爹娘就过得愉快自在,那不过痴心想法罢了。
她不禁联想到自身的遭遇,想到自己那位糊涂的爹,对春桃反倒多了几分同情,掏出帕子递了过去,轻语道:“这件事原是我误会秦王殿下了,你且别哭,只当我今日错了,原不该提此事。”
春桃正哭到兴头上,这些事情藏在她心里太久,哪里肯停下来,也不理苏慕林,掏出自己的帕子来边拭泪边哭:“后娘自己也生了女儿,妹子今年也有十五岁了,花一般的年纪,凭什么就该卖我,而不是她自己的女儿呢?”
她为自己哭一回,为自己的哥哥伤心一回,又为萧瑾瑜抱打不平:“王爷是顶好的人,待大人这般的好,大人还要疑心他人品有污,你实在太……”抬头看看面前温润坐着的女子,正是秦王心尖上的人,自己再不平又如何,终究是王爷心甘情愿,只得把后半句话咽下去。
苏慕林想不到当初那老夫妇前来寻女喊冤,内中原来另有情由。
萧瑾瑜强抢民女一事是她心中一根隐隐的刺,想不起来便作罢,想起来却不知如何跟他盘问,如今从春桃口里知道真相,虽出乎意料之外,倒将她心里这根刺连根拔起。
不过如今有没有这根刺都无所谓,他既然要成亲了,而她多半也会去地方当官,他们两人今后再见的机会恐怕不多。这一场暗里的风花雪月,也会随着冬尽春来而消融殆尽。
未了春桃仍没有回去,她抱着小包袱回到秦王府,又被秦王送了回来。
手执马鞭立在苏家门口的秦王爷,瞧着迎出来的单薄纤弱的女子,浓眉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又凶巴巴道:“本王如今大婚在即,苏大人这般不知轻重,又过得糊里糊涂,万一婚礼那天病倒了,丢了本王的面子可怎生是好?本王不过借你个奴婢使唤,等婚礼过后,她自然得回秦王府,用不着你撵人。”
其实她尤其不能苟同秦王那句编排她糊里糊涂的话,不过如今已不甚要紧,她淡然一笑,暂时收下了春桃。
萧瑾瑜见她居然一点气也不生,怏怏而回。
不出半个月,秦王爷的婚旨赐了下来,秦王妃竟然不是梁姝苓,而是梁姝苓的姐姐梁姝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