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疼爱七妹,是站在高处俯视她、怜悯她,是富人带着优越感的慈悲,然则做梦都不想见到杜澄香反过来俯视于她。
幸而杜澄香只敢在肚里做文章,连篇锦绣别人也看不出来。生存环境使她胆小谦卑,却又幻想未来能有大造化。
杜氏冲着七妹笑笑,目光复杂:“今天让你看了笑话,高门大户的规矩就是这样,明明我没有错,但一句‘长幼尊卑’就能压死人。”
她一方面给自己找台阶下,一方面趁机告诫她高门不是那么好进的,企图让杜澄香死了那份心思,虽然她想要撮合姜停云和杜澄香,尚未有眉目之前却一句话也不敢告诉杜澄香,以免事后不成,反遭其埋怨记恨。
仔细想想,杜氏也明白杜澄香是绝对配不上姜停云的身份,不过是看她美貌又温柔,书生脾气的姜停云若是对她一见钟情呢?这都说不定。
总之现在就下结论为时尚早!
若论这个家谁会被“真爱”牵着鼻子走的?恐怕只有姜停云。
姜二太太喜欢温婉大度、知书达礼的姑娘做媳妇,这些没读过三本书的杜澄香都不具备。但儿子要的跟母亲想的往往都不一样,杜氏思及家里的祖父对纪姨娘宠爱数十年,纪姨娘目不识丁,却貌美如花、温柔小意,还会弹琴。听说后来祖父亲自教纪姨娘写字、念诗,闺房情趣更加深了感情,好比一块上好的美玉在祖父手中亲自雕琢出他想要的模样,而完成的成品是那样美好,气质更上一层,妩媚清雅、温柔婉约,祖父能不得意乎、珍爱乎?
男女之情是最难预料的,杜氏才想为苦命的七妹赌一赌命运。
杜澄香不知她用心良苦,以为她忌讳被自己看到她出丑的一面,抿了抿唇道:“大姐,你受委屈了,做人媳妇从来不容易,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往日我们只瞧见大姐风光的一面,却不知大姐总是将辛酸苦楚自己吞下,就怕家里的长辈和弟弟妹妹为你担忧。”她从小就学会该如何说话才讨人喜欢。
杜氏长呼一口气道:“七妹能够想明白,不枉姐姐高看你一眼。”
杜澄香乖顺道:“是,回去杜家我也不会多嘴。其实谁家没点烦心事,我出来时二伯母还为了三伯母多得半匹蜀锦,吵到祖母跟前呢!”
杜氏神色更放松了,轻轻一嗤,道:“二婶老是这样莽撞,三婶毕竟是位官夫人,祖母最会看人下菜,多给三房半匹蜀锦是祖母的意思,二婶再吵闹最后也只会更加丢脸。”
“大姐神机妙算。”而她们五房孤女寡母,连蜀锦的边都摸不着。
“半匹蜀锦算什么?我教人抬两箱衣物放你房里,均是我还没生孩子之前穿的,有八成新,适合年轻姑娘穿,可惜我生了两胎之后便穿不下了。那可都是上好料子,蜀绣锦花缎的两三件,当年婆婆给的布料,我全做了,怎么就没想过留些生完孩子再做?算了,反正侯府的绣房一年四季都会送来新衣裳。”
杜氏穿着新做的松花色织金罗裳,一脸得意的恩赐七妹两箱好几年前的旧裙衫。
杜澄香娴静地应了一声:“还是大姐最疼我,我会珍惜地穿。”内心却不是表面上那么和顺平静。要到哪一日,她也能这样恩赏别人好东西?
待杜氏心情好了一些,便命人冲了两碗柚子花蜜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