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宠挑滑车?”林坤愣了愣,沉思道:“《说岳》里的南宋第一猛将高宠,因误中奸计,深陷重围,一人一骑,枪挑铁滑车,最后力竭而亡。”
“车,纵横驰骋,但任凭它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充其量不过是一枚棋子。良将名帅,恒河沙数,真正燕然勒功的却不过寥寥,林坤你觉得你在这一方棋盘之中充当什么角色?”
“林坤愚钝,还请教授示下。”
“说实在的,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看透你。”冶和平松了松领口的领带,“我阅人无数,可以说什么样的人我都见过,什么样的人都打过交道,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即便有一些道行高深的江湖高手,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城府、秉性修养,却唯独你,让我有点看不懂?”
“教授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林坤故作幽默道。
“如果不是你有极深的城府,就是你天生就有很多面,这使你的性格、思维更复杂、更多样。”冶和平放下手中的棋子,叹了口气,道:“说个比方吧,有些人就像是帅,他不动声色,却掌控全局;有些人像是士,忠心耿耿,尽职尽责。”
冶和平瞳仁像是罩着一层阴翳,但是目光却仿佛两支燃烧的火箭,炯炯地盯着林坤,目光挑剔,咄咄退人。
他眼波这一转,林坤原先面目上的平静安定,也随之一变。
冶和平形容林坤,像纵横捭阖的车也像风驰电掣的马,甚至是雷霆万钧的炮,大杀四方,势不可挡。一人千面,让人捉摸不透。
林坤笑着摇了摇头,手指轻轻地向前推动一枚棋子,笑道:“教授说我是车是马又是炮,我却要说非也非也。”
听道林坤的回答,冶和平那双眼睛更明亮、更尖利了,每一闪动,就像一道道闪电,仿佛带着唰唰的声音。他眉毛又浓又长,两只眼睛闪着一种为精明的中年男人所独有的冷静光泽。
“其实,我只不过是一只卑微的卒子。”说着,林坤从棋盘上拿起一只红色的“兵”,说道:“不是我一人前面,只不过我实在太渺小了,根本引起不了别人的注意。”
看到那颗棋子的时候,冶和平那对枯涩的瞳子,像雨夜的街灯闪着凄清冷落的光,他似乎有话要说,却也被林坤的话摄住,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我就像这颗卒子,过河之卒,不能将军,便是死子。既然抱定了战死的决心,既然有了冲锋的目标,我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将军。”林坤轻松地摆摆手,“不过我也知道,一只马、一只车,甚至一只兵,随时能够将我消灭,但我初心不改,矢志不渝。”
冶和平看着自己的棋局,尽管他依旧占有绝对优势,但是林坤的这一只过河之卒,就像插进他心脏的匕首,让他的谋篇布局显得弄巧成拙。
林坤明朗的眼睛里露出狡猾的神气,仿佛有一颗顽皮的小火星活拨地从一只眼睛跳到另一只眼睛里一般。林坤乘着冶和平思考的间隙,问道:“教授,咱们现在可以谈一谈合作的事了吧?”
冶和平抬眼看了看林坤,会意地笑道:“你不光是一只过河之卒,而且还是一个狡猾的士兵,一往无前,还始终不忘自己的使命。”
“自古以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总有一些东西是始终坚守的,这就好比是自然规律,不以虞存不以桀亡。”林坤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相信教授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禹族一脉,神鬼契约,华夏初元,然后有方。从古到今,朝臣天子、士农工商,不过是过眼云烟。我虽处政府部门,还有学术之称,但考古学家也好,735所也罢,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土夫子。”
“教授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林坤不解道。
“发丘摸金,搬山卸岭,这些寻常看来的盗贼响马,却从来不乏英雄豪杰。”冶和平叹了一口气,“或许,这就是江湖真正的涵义。”
林坤看着冶和平的眼神,一双眼睛冷冷地闪着寒光,似乎是自森森的剑影,而在这眼睛里又仿佛掠过一抹浮沉的乌云。冶和平看上去心事重重,“在告诉你丹炉山中发生的事情之前,我先给你讲一讲我曾经的故事。”
“是嘛,这敢情好,教授的故事肯定是精彩纷呈。”
“那时候,我刚参加工作不久,与我一同分配到单位的还有三个人,其中有两个人现在提起来,你或许还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啊?我知道他们的名字?”林坤有些诧异,“说实话,除了‘南彭北冶’我实在对此知之甚少。”
“有一个人,黑高个子,山东人,名叫陈聪。”冶和平静静地看着棋局,即便这盘残局已经没有再下的必要,但他依旧专注地看着每一颗棋子,“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憨厚朴实的人,但是当我在若干年以后得知其真实身份的时候,直到如今还对当时的不可思议记忆犹新。”
“陈聪?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卸岭,沂蒙落英岭双刀寨老大把子的独子,江湖人习惯称之为‘双枪匪王’。”
“‘双枪匪王’?”林坤惊讶地看着冶和平,“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卸岭匪王竟然混进了社科院里?”
“不光是卸岭,还有搬山‘九指’岳明,他也曾是我的同事兼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