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完刑的第二天,何翠枝一家就踏向了回家的旅程。
闵洲在京城北边,而越往北走,天也就越冷。
甚至有的地方已经裹上了银霜。
方家人没有因为冰冷而缩在马车里出不来,反而神情雀跃的掰着手指头算什么。
何翠枝好奇。
“年关将近,汝洲都下了雪,咱们闵洲肯定下得更大,瑞雪兆丰年,明年肯定有个好收成。”说话的是方老爷子,他笑得牙不见眼。
方老太太也道:“再有一二十天就过年了,柳生、大山传信来,他们年前能回来,今年咱们家过年一定可热闹了。”
她眼里含着笑。
小辈们也是一脸期翼。
去年的年什么样,已经模糊了。
可是今年,只要有娘/翠枝儿在,就是最好的年。
何翠枝还因为方老太太的话怔愣,时间过得竟然这么快吗?
已经到了……过年啊。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她们望过来的眼眸,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行,咱们今年一定要过个热闹年!”何翠枝说着,嘴角露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有期待的时光总是飞快。
好似一眨眼就到了年关。
方老太太也好,方老爷子也罢,老两口一到家,就开始忙活起来。
不止是他们,就连小辈们,也一个个忙上忙下。
只有何翠枝,每每想帮忙,都得到一句“娘,我来我来”,亦或是“翠枝儿,娘来,你要是真的没事儿做,和三丫他们玩就行。”的拒绝。
何翠枝:“……”
她只想说,家里人快把她当成贡桌上的存在供着了。
总不能真的去和娃娃们玩做一团吧?
何翠枝看向正在玩泥巴的三丫、大宝、二宝还有闷子们,打了个激灵,摇头狠拒。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屈服了。
无他,实在太无聊了。
起初她和娃娃们一起玩泥巴时,还生怕撞见人。
后来偶然间被年花花(年婶儿)撞到,对方扭头就把家里娃娃给送了过来。
说让跟着一起玩。
何翠枝看着十几岁的娃娃方柳儿,一脸懵逼。
然而让她懵逼的还不止于此。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一只接着一只的各种年龄段娃娃被送到这边,来……来跟着她一起玩泥巴。
何翠枝脸红得都能烫鸡蛋了。
如果不是把娃娃们送来的家长态度过于真诚,并不是揶揄,何翠枝现在已经钻进屋子里不出来了。
现实是,见家长们来真的,也没有笑话自己,何翠枝自我劝说了一番,就带着娃娃们玩起了泥巴。
当然这里面有大孩子,何翠枝也不可能纯粹玩泥巴,想到什么相关的知识顺口就和他们说了。
时间就在这样边带娃娃玩泥巴,边顺口教授中度过。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除夕前日。
玩泥巴小分队即将解散。
何翠枝偷偷松了一口气,抱起年龄最小的三丫,朝村里的娃娃们道别——这么长时间下来,她也清楚了,那些大人把家里娃娃送来玩泥巴是为了沾染“仙气”,能学到一点什么就更好了。
也因此,在后来方柳儿询问她像是她这样的女子未来如何的时候,何翠枝思索许久,也回答了。
从哪儿以后,大孩子们像是放开了什么无形的束缚,一个比一个问题多,深奥。
有的何翠枝甚至都得不到答案。
现在这处玩泥巴小分队解散,何翠枝可不得放松。
“翠枝儿奶,那我们来年见啦。”
方柳儿挥手告别,她身后一连串的大小娃娃们也道别,乖巧极了。
何翠枝温柔着眉眼点头应好。
她一手抱着三丫,另一只手牵着二宝,二宝牵着大宝,悠悠的往家走。
“奶,柳儿姐姐好像、好像……”三丫趴在何翠枝肩膀上,看着柳儿姐姐越来越远的背影,小小的脸蛋上浮现疑惑,她扭头,朝何翠枝问,却不知如何描述。
何翠枝“嗯?”了声,声音是对人类幼崽特有的甜:“怎么了?”
三丫挠了挠脸颊,已经被喂得肉嘟嘟的肉肉颤颤,煞是可爱:“嗯……好像变了。”
她试图描述出自己的感觉:“她不是柳儿姐姐了。”
何翠枝正被三丫颤颤的脸颊肉肉吸引,闻言:“嗯?不是柳儿姐姐?”全是随着本能回答。
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二宝,再回神时,已经捏到了软弹软弹的幼崽脸颊。
她舒喟一声。
就是这个感觉。
满足!
结果下一瞬,就感受到一道哀怨的目光。
二宝小爪子悬在半空,一脸不可置信外加受伤。
他奶竟然就这么松开他的手了?!!!
“奶~”
他哀怨得跟个小臭包似的。
何翠枝连忙去牵他的手:“妹妹挠脸颊,我看看,没想着不牵你的。”
二宝听到后,果然开心了,把手给奶,还担忧的看了看三丫:“那三丫咋样了?”
何翠枝偷摸松了口气,道:“没事儿。”
二宝大人似的吐了口气。
旁边的大宝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蠢弟弟。
不过牵着他的手却更紧了。
这么笨的弟弟,走丢了就找不回来了。
何翠枝不知大宝小脑瓜里想的什么,此时她已经被三丫的话给吸引了过去。
“以前柳儿姐姐笑柔柔,现在柳儿姐姐会露牙齿;以前柳儿姐姐走路小小,现在好利索,跟、跟二宝哥哥似的;以前柳儿姐姐不敢看外人,现在柳儿姐姐会教训不听话的坏男娃娃……”
三丫掰着手指头说:“柳儿姐姐不见啦。”
她童言童语。
何翠枝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笑道:“以前的柳儿姐姐没有不见,她只是成长啦,变成了更好的人。”
三丫歪头,小脸还有些茫然。
何翠枝耐心解释:“你看,柳儿姐姐样貌变化了吗?”
三丫摇了摇头,大声回答:“没有!”超肯定。
“那柳儿姐姐对你的态度有变化吗?”
三丫摇头:“有!”大声,超肯定。
何翠枝:!!!
“她对我更好哦。”
何翠枝松了一口气,这小香包。
“所以,柳儿姐姐还是柳儿姐姐啊。”
三丫小脸沉思。
何翠枝看她这么小小一只做出这种姿态,忍俊不禁。
“我懂啦,脸蛋没有变化,就是一个人哇!”小丫头左手握拳,往右手掌心一捶,大人模样机灵道。
何翠枝点头:“是……”啊。
后面那个字突然消了音。
她那个时代有改容换貌的技术,这个时代能人异士也不少,说不得就有会易容的人。
她想了想,朝三丫,也是朝俩宝说:“不一定哦,有的人脸也会变化的,但还是一个人。”
“啊?”三丫小嘴巴张开,小脸都迷糊了。
何翠枝也没想她能懂,只要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就好:“三丫有时候可以相信自己的直觉,还有用心感受这个人的行为哦,只要这两点都符合,那就是一个人啊。”
该说不说,小丫头直觉惊人的准。
说话间,她们就到了家。
何翠枝看着站在门口等候的高大人影,走了过去,把手里的二宝递过去。
“喏,你们不是想听你爷讲战场上的事吗?”
“娘让我来等你回家吃饭。”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的响起。
何翠枝抬头,对上方柳生颇为无奈,却柔和的眼眸,意识到什么,摇头道:“娘啊~”
不过她和方柳生还是相视一笑。
毕竟是过年不是吗?
年夜饭总是丰盛的,可是何翠枝没想到会这么丰盛。
十五人的大桌子都快摆不下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满桌饭菜,把过年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何翠枝听着娃娃们高兴的叫声,小辈们的吉祥话,嘴角上的弧度就一直没有下来过。
知道肚皮都快撑破,一顿年夜饭到了尾端,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脸颊。
手指翻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烟火,朝方柳生递了过去。
方柳生侧头看她,灯火映照出他眼眸中的疑惑。
何翠枝轻声道:“烟花,绽放在空中的花。”
“咻——!”
尖锐的爆鸣声响起。
空中绽放出五彩斑斓的花。
照亮了这片天空。
大方村的人下意识抬头。
便看到了他们往后余生,记忆中最璀璨的颜色。
闹到半夜,除夕转到新的一年那一刻,数不清的鞭炮声响起。
庆贺着新的一年到来。
鞭炮声落,喧闹逐渐散去,众人陷入香甜的梦境中,可那一盏灯火却未曾熄灭,依旧万家灯火通明。
方家人也带着幸福神色入了梦。
尤其是几个小娃娃,入睡前还特意摸了摸自己枕头下的红包,微硬的触感传来,他们才放心陷入睡梦中。
只是这一场梦,光怪陆离。
洁净温暖的奇怪房屋内,一个看不清面庞的人躺在床上。
意识陷入梦境中的方家人升起好奇,想要看清床上这人的面容。
结果刚凑近,还没来得及看,梦境突然翻转。
翠枝儿/娘/奶突然出现在眼前。
方家人大大小小顿时一个激灵。
心中莫名慌乱。
无他,因为翠枝儿/娘/奶那张脸他们太过熟悉。
贪婪、暴戾、刻薄……
是他们熟悉了半辈子/出生就开始看见的面容。
不知道为什么,方家大大小小的人儿抗拒接下来的梦境发展。
可是这场梦境却根本不为他们意志所动。
接下来的发展,让他们脸色一瞬比一瞬沉。
他们看到那张有着刻薄、贪婪、暴戾的脸庞的人。
卖掉三丫,卖掉四甜、方陶氏……
看到她在二奔腿断后,任他自生自灭,胡氏因为采药没了性命……
看到两个宝儿四处流浪……
看到老两口被活生生气磨死……
一幕幕、一桩桩,细致的展现在他们意识中。
这一晚,除了何翠枝,方家人没有一个睡得安稳的。
翌日,何翠枝醒来后,发现家里人一个都没起,睡得脸蛋都红扑扑。
估计昨天晚上太累了,她也没喊人起来,摩拳擦掌往厨房走去,这些天她快闲出来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