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豪经常觉得母亲说得很对:为什么要生下他?为什么明明一点也不爱他,却又要将他生下来?他其实比她更加厌恶这个事实,也比她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由于母亲从事色情行业的缘故,使得进入学龄后的周子豪,在学校里一直备受同学的歧视与嘲笑,甚至是暴力霸凌。
一开始,他也有过反抗,不过经常有一餐没一餐、甚至常常会被母亲以及母亲的同居人毒打虐待的他,十分地瘦弱,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于是,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然后逐渐地习惯那种被人唾弃、被人欺负的事情。
“懦弱”成为了他的代名词,不管去到哪里,他都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他都觉得无处容身。就算是一只在路边流浪的野狗,都远比他活得有尊严,并且高大许多。
他知道,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并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一名妓女,而是因为他的母亲一点也不爱他。
他的一位同学,同样是身为妓女的孩子,却过得比班上任何一位同学还要丰裕、还要自在、还要威风凛凛。只有他欺负别人,没有人敢违抗他。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同学,都是受他欺负玩弄的对象。相同背景下的巨大差距,更能够显现出差异的原因何在。
周子豪不只一次想过,如果母亲能够把她对那些一个又换过一个的男人的爱,分给他一点点——百分之一就好——那么,他的人生肯定就会过得完全不同了。
可惜的是,随着周子豪年纪的增长,这么一点小小的期望却始终没有实现过。
尤其,当他的母亲的青春年华也跟着飞快逝去后,不仅在收入上急遽缩水,在感情上更是不如以往如意。
而将这一切的过错全部推到他头上的母亲,更是变本加厉地荼毒虐待他的身心,并且开始成天酗酒、熬夜赌博、甚至染上了毒瘾……到最后,不仅无法再给予他任何一分钱花用,甚至还经常命令他去四处行窃、乞讨,以供她吸毒花用……
那时候的周子豪,也才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而已,便已经深深觉得,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光,只有黑暗,只有无止境沉沦的浓浓的黑暗。
当然,他也确实曾经想过要离开母亲,但他始终没有离开。他知道,他无法离开母亲,因为,他需要从母亲的身上得到救赎。
他小时候经常私下跑去的避风港,附近有一间教堂,里面的神父每一次遇见他,都会给予他一顿温饱,甚至给予了他人生第一次尝到的糖果的滋味。
那种暖洋洋的温饱感、以及那令人感觉无比甜蜜的糖果滋味,肯定就是神父口中所谓“救赎”的感觉。
是的,他需要救赎。
所以,他不能离开他的母亲。
因为,他如果不能在母亲身上得到一次糖果、一次救赎,他就无法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能够被生下他的人所承认、并且关怀认可的人。
虽然在为了生活而开始行窃、乞讨之后,感觉连心灵都已经彻底污秽的他,不再涉足那一间教堂。不过,他内心对于获得救赎的渴望,依然是无比强烈的。
直到身体受毒品严重残害的母亲即将过世时,他盼望已久的“救赎”,终于在他的面前出现了!
还记得那一天,一位看似非常有钱的男人,在专用司机的载送下,乘着一辆价值不斐的车子,来到家里探访母亲。那时的周子豪才知道,原来他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居然还活着,而且还是全国知名大企业的董事长!
这一切来得太过仓卒且虚幻,犹如是在做梦一般。
直到他的母亲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欣慰地将他托付给那名叫做周敬龙的男人,被认领改姓后来到周宅的他,亲眼看着那奢华气派的大宅,他依旧感到惶惶无措地难以置信——眼前所见的一切竟然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