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是对什么不满,叫你们有了反叛之心,反叛之行?反叛之后,你们想得到的是什么,而如今,实现你们当日期望的概率有几成?
众人就纷纷落座,虽然互为仇敌,但是,他们又钦佩英雄。这少年孤身而来,只这英雄胆气,就足以叫人钦佩。这跟在什么阵营无关!
大策凌朝众人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警惕的看向这位皇孙,“殿下可知,咱们的部族求存不易。”
是说,想求水草更丰茂的所在。
弘晖就道:“想给部族谋好处,这是可以理解的。可为什么从没有想过跟朝廷去协商呢?蒙古诸部早几年跟你们有何不同?而今呢?羊毛、羊乳、羊肉,每天有数不清的马车奔行于中原和草原之间。他们把粮食布匹食盐香料药品,把需要的一切从中原腹地运过去,又把当地产的东西加工会运出去,甚至通过皇家商会,一直卖到了海外。去科尔沁打听打听去,一个放羊的孩子,随手薅下来的羊毛一点一点的攒着,一年也能换两身衣裳几斤盐巴,以及日常的病症的药丸子。在科尔沁,这五年里,所有新生孩子都成活,所有生下的小羊羔小马驹小牛犊子都成活了。他们的人口原地翻了一番。他们的爱惜部族里的生命,这才是得神佛眷顾,这也才是神佛普渡的初衷。
你们觉得你们的部族水草不丰茂,可谁告诉你们只有水草丰茂才能过上好日子呢?早前,朝廷曾派过人,想着在南疆大面积的推广种植棉花。这东西当年种下去当年就采收,收上来之后,可以跟朝廷交易。棉花能织布,你们所垂涎的,需高价才能买到的棉布,就是棉花做的。朝廷当时的想法是,只要你们种,不惜在当地建棉布作坊,我们当地就能产布。而这布可以继续沿着当年的丝绸之路一直往西……”
说着,他顿了一下,知道这些人并不明白什么丝绸之路,他不免站起身来,拿了主位上的笔,在一块画着地图的羊皮上重新画了起来。
图简单的很,告诉他们曾经有人沿着这条路走到了哪里,“当年的大唐盛世,从长安出发,咱们脚下的地方便是当年的必经之路,这条路是财富路。若是这里真贫瘠不堪,朝廷弃了也就是了!为何如今还要花费这么大的代价,非要拿下这里呢?如今,我把这一点点的画在地图上,你们可都看清楚了。朝廷只凭着一条海路,这些年的变化就这般大!而今,脚下就是一条通外面的路,这条路,朝廷依旧能换来数不清的财富,而你们守着这么个财富之门,却怕你们没有分润的可能吗?”
这些,若是没人解释,谁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况且,就算是解释了,谁信呢?
弘晖就笑,“大军压境,你们信了吗?告诉你们这些,就是告诉你们,这条路是一条跟海路一样能让朝廷获得巨大利益的路,朝廷是非要不可的。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跟之前朝廷提的一样,依蒙古之例,朝廷与部族合作,利益一体,休戚与共,赚外面的银子壮大自己。第二,朝廷夺下这条路,那一切阻拦者,皆为拦路石,非踢开不足以成事。”
话音才落,大策凌身后站出个二十来岁的人来,“一派胡言乱语。朝廷想要这条路是真,说什么合作,不外乎是想占这么一片地方。种棉这样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可咱们自来逐水草而居,下了马背种棉花,谁会?况且,棉花不顶吃不顶喝,一切依赖于朝廷,于咱们而言,是利?”
这话后面几句,却不算是错的!若是没有吃的,就被扼住喉咙,谁说的再是天花乱坠,只这一点,就不成。
弘晖朝对方笑了一下,“所以说,一个好的汗王,能领着部族走的更好更远。一个无远见卓识的汗王,会带着部族一步一步的走上绝路。按照这位将军所言,逐水草而居之民,不会耕作。那要是如此,何以有现在的大清天下?难道曾经满人跟你们不一样,不是逐水草而居?那为何大清能走到如今呢?那是因为我们懂得去合作,去学习。昔年,与蒙古合作,吞下了汉人的万里锦绣河山。之后,我们向汉人学习,学儒家,学汉人的所思所想,至于耕地,满人是有许多的限制,但皇家何等重视农耕。便是皇上,畅春园里还种着水稻呢。我家十一叔,只专注于耕种的事。正因为我们一代一代的有这样睿智的汗王,才叫满人旗人成贵人。”他看向大策凌,“一个睿智的王者,不仅需要长远的眼光,更该有变通之能!”
大策凌眼睛一眯,不免真的重视起这位皇孙来:他这在说,如今部落里那位汗王,是个目光短浅不知变通,把部族领上绝路的昏聩之人。
在死伤了十数万将士之后,他在大营里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说朝廷没想打,朝廷早前给指了一条明路。可无奈,你们的王昏聩若此,朝廷也是无奈。而今,朝廷的兵马已经快到了,火器如何,你们也看见了。反正这个地方是通商要道,你们不合作,那朝廷就只能拿走。
那如今,你们是知变通就此罢手跟朝廷合作呢?还是继续负隅顽抗抵死不从?
哪种更符合你们的利益呢?
一头是得利,一头是丧命,敢问,作何选择。
这样的话,是会扰乱人心的!
在要紧的关头,有人扔下这样的话,这个人岂敢小觑?
弘晖朝大策凌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随意的一扫,他就发现,这些部族首领有些看向站着的男青年,有些看向坐在上首神色莫测的大策凌。
他垂下眼睑,勾起唇角,觉得有点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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