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踏征程(88)
从孩子开口说话,到跌跌撞撞的能走路,也就俩月的时间。
孩子快周岁了,先是扶着沙发扶着墙,自己能挪步了。离了这些东西,站在原地不敢动。直到那天,都晚上了,槐子有事要出门,他这一走,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且急匆匆的往前挪了几步追他,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这是会走了吧。
佟婶还说,“这小子,之前也没见你黏你舅舅,怎么现在反倒是黏上了?”
槐子抱着长平,哄他,“舅舅去去就回来。”
不要!
怎么不要?回来给你买糖。
长平还是憋着嘴,抱着他舅舅的脖子。
四爷伸手叫他,“来,过来。”
槐子给放地下,鼓励孩子走路,“去,给舅舅拿爸爸手边的报纸来。”
长平站着开始小心的挪动,挪动了两步发现没问题,小步子就迈的欢实了,跟跑着似得,不会刹闸,过来就跟炮弹似得,往大人身上冲。
过来就抓了报纸,然后仰脸看他爸,“给……舅舅……”
可以!可以给舅舅。
四爷抱住这小子,问说,“为什么不想叫舅舅出去?”
长平指了指外面,“冷……刮风……冻得。”
这是刚才栓子回来说的话,他一进来就抖了抖,直抱怨,“这鬼天气,说冷就冷了。那风刮的,冻死个人。”
四爷有事跟巴哥说,得人跑一趟。小道和栓子才从城外回来,栓子先进来,洗了手正要吃饭,小道还在检查车况,这会子还没进来。槐子就说我去一趟,也不用车,车进车出的,太引人注意。如今这局势紧张的很,不仅抓G党,还抓曾经发表过亲G言论的文人和学生。到处人心惶惶!
别以为自家这边就是安全的,并不是。
药厂是按照严格的八小时工作制,加班必须采取自愿原则,哪怕多加半个小时的班,也得记工时,且工资从不拖欠。不仅不拖欠,凡是干的好的,厂里还有额外的奖励。或是两斤肉,或是半斤盐,或是几斤粮食,总之是只要好好干,待遇不会亏了谁。
厂里的工人是一种管理办法,那偌大的农庄是另一种管理办法。按片划分,几人一组,在基础工资的基础上,看各个片区的收成情况另外给一份工资。鉴于灌溉条件等等的不同,肥一些的地,数量上少一些。瘦一些的地,咱们可以数量上多一点。然后抓阄决定。内部也总有些意见,但基本都能兼顾到。
厂子的生产如今四爷管的多些,安保和保密是结巴的,人事是方云的,财务和药品质量,是桐桐的。药材原材料这一关,归周献民管。他是常年在外面跑,查看各地药材的出产情况,若是来年情况堪忧,自家这边就得想法子种植了。
京城这么多厂子,没有一家厂子像是自家这样的。只从这一点上看,像不像是G党的做派。
警署那边是不会想着桐桐和四爷是G党的,但其身边的人,有没有隐藏的G党呢?他们是不是受了G党的影响呢?
想来,这种怀疑从来就没有间断过。
向保光这个警署署长,不止一次的言语试探过,林雨桐都给应付过去了:我自己赚的都拿去做善事了,这总是事实吧!我要是对自家的工人严苛,却拿钱去接济灾民,那我这善,是不是就有点伪善了?
她跟向保光说,“只要实心实意的跟着我,我保人家吃香的喝辣的!”
满是江湖义气那一套。
应付是应付过去了,但结巴和方云直接被监视了。
槐子要替四爷去传话,孩子怕舅舅冷,不叫去。
桐桐从里面出来,拿了大棉衣,“这个给舅舅穿,行吗?”
孩子点头,不仅把妈妈手里的给舅舅塞,还把他的小棉袄一起给舅舅,“穿!穿!”
槐子的眼圈都红了,说实话,自家额娘都没这么心疼过自己。孩子的眼神干干净净,关心就是关心,一点东西都不掺杂。这怎能不叫人动容?
他把大棉袄穿上,把小棉袄踹怀里,“舅舅用你的小棉袄暖着肚子,行吗?”
嗯嗯嗯。
“那舅舅走了,一会子就回来。”
嗯!
槐子这才转身要走。桐桐从厨房拎了食盒喊住他,“今儿才做的豌豆黄,给带去。下面还有一碗红烧肉……”
是说晚上过去好歹有个名头。
槐子要接,桐桐朝门口点了点。槐子就笑,到了玄关了,避开孩子的视线,他把孩子的小棉袄拿出来递过去,桐桐才把食盒递过去。他都接过来了,手里又被塞了一个家伙。
枪?
桐桐点头,“随身带着,防身用的!若是有意外,只要能自保就不用留后手,也不用去想会有什么后果。不管什么后果,都有我兜着。”
槐子愣了一下,这才接过来了,然后点头利索的出去了。
桐桐把孩子的衣服藏在身后带屋里去了,栓子端了碗又来逗孩子,“叔不累不冷呀,小没良心的就知道心疼你舅舅。”
长平把桌上的肉干抓了一把往往栓子碗里放,“肉……给叔的……”然后又左顾右盼,盯着门口问栓子,“道叔?”
问你道叔呢?你道叔马上就来了。
正说着呢,小道回来了,佟婶端了碗来,叫小道就在外面吃吧。
小道接了碗扒拉了几口,这才道:“哥,农庄那边出了个吃里扒外的,跟警署那帮子王八蛋有些勾当,巴哥没叫动,只说明儿抽调去修整灌溉渠去……”
难免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会有这情况的。
先吃饭!
大小伙子,一人一大碗米饭是不够的。桐桐又拿簸箩捡了几个七八个馒头,切了些才腌得了的雪里蕻,给端了出去。
佟婶就嘀咕,“谁家能往十成饱的吃?”
不能都吃好的,还不能叫人吃饱了?吃吧!得吃呢!
佟婶到底是把馒头留下了,“过日子得计划呢,不能这么吃的。”说着就端了发糕出来,“这是玉米面的,晚上吃点这个,也扛饿。”
行吧!就发糕。
栓子咬了一口,就问说,“不是家里做的吧?”
佟婶就觉得这小子嘴真叼,“是丁家送来的,白天你们丁婶来家了,说是去裁缝铺叫做棉衣的,路过咱家,想着家里做了发糕,顺手拿来叫尝尝。”
小道咬了一口,就问道:“去裁缝铺子……怎么会路过咱们家?”
桐桐也看佟婶,“怕是有事吧?”她今儿白天带着孩子去了一趟李家,沈淑娟和李同行闹离婚闹了这么长时间了,沈淑娟还给病了,她过去看了看。功夫不大就回来了,回来只知道说丁婶来过了,她当是正常的串门子呢,如今再一听,好似还真不是。
佟婶一拍巴掌,“你看我这人真是!人太直,不往其他地方想。”这会子一提醒反应过来了,“她那话里话外,像是在跟我打听可知道丁旺再来过咱家没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桐桐摇头,“没事,要是真有事就直接说了。这么旁敲侧击的,跟你打听,也没留下什么话,那就不是大事。”
可紧跟着,丁家还真有大事了!
红桃的公公,丁三甲回来了。
只不过是受了大罪了,人是被抬回来了。红桃急匆匆的跑来了,“三姐,您帮我看看去!医院说是得锯腿,别的大夫都看了,也说除了锯腿,怕是不成了。”
走!
桐桐一点也没耽搁,提着药箱就跟着红桃走。
汽车不在家,出去坐了黄包车就走。
到丁家的时候,只丁旺和丁婶守着,丁三甲躺在炕上还昏迷不醒着你。
丁婶急忙就迎,“桐桐,麻烦你了。”
不麻烦!
丁旺接了药箱,“三姐,您看看……还能不能保住左腿……”
林雨桐掀开被子,将纱布都拆开,就皱眉道:“被打中膝盖了。”
是!丁旺的手都是抖的,“说是做了手术了,外面看着是愈合了,可你看那肿的……我爹一直高烧不退……”
“膝盖打碎很麻烦,里面的细小碎片甚至都不是一次手术能取完的。如今这情况,已经是幸运了。只怕当时在战场上的手术条件也堪忧,能撑到现在,丁叔的意志力都算好的。”
丁婶点头,“你丁叔不知道丁旺的消息,又挂念我跟红桃,他是死不下去。”
桐桐再检查了一下伤,这是伤在膝盖,膝盖整个打碎了,便是自己,也不能叫它恢复如初。因此,她就道,“这种情况下,我只能说腿能保住,但想跟以前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红桃低声问,“那这将来……瘸了?”
嗯!瘸了。
丁旺咬牙:“瘸了……可也是一条腿呀!总比锯了强!三姐,麻烦你了。”说着,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咚咚咚的就磕头。
林雨桐一把扶住了,这才上手给处理。这必是要划开伤口,先把脓血清洗干净了。这才能用中药,靠药力把残渣和‘毒’给□□。一旦□□了,就自然止血生肌,“不过恢复期有点长,三个月基本能长好,但半年内都别大动,就这么养着吧。半年之后,腿脚不方便,当不妨碍一些简单的活动,行走是可以的。”
丁旺看全程,自家爹都没醒。他看了看那几根银针,这效果堪比麻醉。还有那药膏,就是瓷瓶里那些药膏,就这么抹上去,砂布一裹就行了。
桐桐又另外叮嘱,“砂布每天一换,换了就烧了。不要舍不得,更不能清洗了再用。药的话不用管,五天一次,到时候我再过来。这要根据伤口的情况添减药物,不是一成不变的。随后我开个方子,一天三顿的喝着,喝了之后,今晚就能退烧。可之后要是再起烧了,人不清醒了,就要及时来告诉我。”
好的!凡事叮嘱的,一句一句的都应承着。
桐桐把方子给开了,“先吃五天的,下次我再调整方子。”说着,把方子给丁旺,“你知道中医的,中医讲究的是单人单方。这个方子丁叔用合适,但是要换个人,他是毒不是药!而且,每个大夫用药都有自己的习惯,我这人习惯不太好,用药很刁。”
丁旺拿着药方的手一顿,然后郑重的点头,“我知道了。”他看了方子然后看自家爹的那条腿,脑子里想的是:QIANG伤,在战场上几乎都是这种伤。那什么样的药最吃紧呢?是不是白雪为了拿到这样的药,先偷着找到了爹,然后故意恶化了自家爹的伤口,把人弄回来的就是为了套这个药的。
林雨桐不是红桃姐,任何一个人能闯出偌大的名声来,都一定有别人没有的能耐。
这么一个有能耐的人,第一次的时候点自己,说有人在意图不轨,自己可能是人家的棋子。结果试探了一下,白雪果然来历不简单,接近自己,各种诱惑自己,目的就是接近林雨桐。
但她太小看林雨桐,他现在就想,沪市的事情,林雨桐怕是心里门清。只是没挑破罢了!也是,沪市那边的桂姐,没有此人的手伸不到的地方,沪市不卖此人面子的不多。可若问此人最给谁面子,那非林雨桐莫属了。
那么,林雨桐若是想知道什么,难吗?太容易了!
而今林雨桐又再一次提点说,药和药方就是对方的目的。对方这么处心积虑,那么,爹的伤情反复,跟白雪若是没有瓜葛,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想到这里,他的手攥着药方有点紧,药方下面都快攥破了。
红桃从丁旺手里接药方,“给我吧……”她小心的打量丁旺,“……我姐说没事,应该就没事,你别太担心……我赶紧抓药去……”
丁旺这才恍然,“你送送三姐吧,抓药的事我去。”
也好!
丁旺利索的出去了,林雨桐从他的背影上收回视线,跟丁婶和红桃交代了饮食需要注意的事项,又问说,“若是钱不凑手,只管言语。什么也没人要紧。”
没事,凑手呢!已经帮了很多。
林雨桐又叮嘱,“屋里弄暖和些,得穿着夹袄在家里不冷的温度才行。回来我叫人给送一车木炭来……”
丁婶是千恩万谢的,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才叫红桃送人。
林雨桐给拦了,“叫红桃忙吧,熬点粥。我给针灸了,等会子喝了药,不等晚上人就醒,醒了该饿了。”
愣是拦住了要送的红桃,自己出门坐了黄包车又返回。丁旺是在药铺里要出去的时候,看见林雨桐坐在黄包车上离开的。他看了看手里的药包,这才给送回家。
才一到家,就有个卖报的孩子过来送信,“是丁先生家吧……”
是!
“丁先生,一位姓魏的先生说是在前面的茶楼等您,有点急事。”
姓魏的先生?这人据说就是白雪的表哥。
是不是真的表哥,他现在心里是存疑的。不过从种种迹象看,八成是假的。
他把药放下,丁婶就问说,“都这个时候还要出门?”总觉得儿子的行为有点怪!红桃粗心,又不是个多疑的性子,丁旺说什么她信什么。可自己是当娘的,儿子背后有事没事,她看的出来。
这段时间不仅心里有事,有时候回来那身上都是带着香味的。
当然了,这富贵人家,家里有香味是很正常的。只要家里有女眷,就可能不经意的沾上那个味道。可去当先生,总能见到人家女眷,到底是不好。
还有,这次孩子他爹能回来,丁旺说是他的朋友帮忙的。
这种的都能弄回来,这朋友得是什么人呢?这不是心一直提着呢吗?
丁旺能怎么说?只得道:“魏先生就是我朋友,我爹的事,我还得去问问。”
丁婶便没法再说别的了,只叮嘱道:“快去快回,你爹这解手方便,我一个人弄不了。”什么事都能用红桃,只这事上用起来不方便。
丁旺应着,放下药转身又出去了。
茶楼里,魏先生就在二楼大堂的角落坐着,他来了就直接过去。
魏先生笑了笑,倒了杯茶,“令尊可还好?”
“托您的福,挺好的。”
魏先生点头,“林先生出手,想来也无大碍。”
丁旺端了茶朝就摇头,“再是林先生出手,可这药之类的东西,这也是钱买的。这养病一养就得半年,家里离了我还不行。有事短时间出门没关系,但是早出晚归,怕是难了。”
“钱的事……好说!”魏先生剥着花生,没看丁旺。此人顾着他爹,如今这又张口要好处,倒是个可用之人。不怕人贪,就怕不贪。他把花生塞嘴里,“以丁先生的大才,挣钱真不是个难事!我听说你之前给教堂里干的是给浮雕上色的活儿?我正有一批货,得找人上色的。这个可以在家做的,不妨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