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人夜夜转辗反侧难以入眠,想出个馊主意。他让穆静芙的母亲带上掺了堕胎药的点心去宫里看望女儿。
六个月大的胎儿终是没能保住,是个男孩……
之后穆静芙常常精神恍惚,有轻生之念。当了皇帝的睿王初坐江山根基不稳,整日政务繁忙焦头烂额,又担心穆静芙想不开,只得令人把折子文书之类的每日搬去静惜宫,除了上朝和私下召见朝臣议事以外,几乎都在静惜宫中日日陪伴,等到穆静芙情绪逐渐稳定,他才坦诚了自己多年来对穆静芙的情意。
他说年少时就钟情于穆静芙,与常杰也是性情相投的知己好友,因穆静芙和常杰自幼有婚约又是两相情悦,才将自己的感情隐藏,整日游山玩水不务正业悄悄纾解心中的相思郁结之苦。常杰去世他很难过,得知穆静芙怀有身孕更是忧心如焚,想出纳侧妃这个办法护着穆静芙产子,以全和常杰的知己情义。他也对穆静芙坦白,他如此做也是有私心的,就算穆静芙不爱他,只要能时刻护着她,日日都能看见她,他就满足了。
穆静芙与睿王年幼相识,感情甚笃,无论发生何事,他都待穆静芙十年如一日的好,加上静惜宫中的陪伴与呵护,穆静芙也逐渐对他产生了友情之外的情愫,之后才有了这个小皇子。
白赫云一脸愕然地看着穆静芙,听着她平静地说完一点都不平静的往事,心中除了惊讶,更多的是难过。这世上有无血缘,亲或不亲,当真是难说。
她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一声叹息:“这些年苦了你了……”
穆静芙淡淡道:“都过去了。”
白赫云又问:“我听说皇后曾经与你为难,想将小皇子夺去抚养,被官家回绝了,可有此事?”
穆静芙道:“皇后想除掉我们母子,未能得逞,又要将辰儿要去,惹得官家大怒,要不是权衡时局,官家差点不管不顾地将她杀了。”
“啊?除掉?皇后对我宝贝侄子干什么了?”之前死去的孩子令人惋惜,但这个皇子的事不提不行,白赫云定要问个明白:“他为何弄了个这样的皇后?说什么钟情,还不是后妃一大群,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呢?”
她知道,官家会护着穆静芙母子是必然的,怕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深宫之中龃龉恶毒之事向来屡见不鲜,如今她回来了,能管的自然也要管上一管。
“不怪他,他是皇帝,也自有皇帝的难处。”穆静芙面不见怨气,却尽是体谅和无奈,慢慢说起皇后和一些嫔妃的事。
睿王登基后几乎是空置后宫,迟迟不肯纳妃立后,后宫中就只有穆静芙一个妃子。许多权臣贵族看准了新帝势弱无根基,想趁此机会把自己女儿送入宫中,若是成了皇亲国戚也好为自家增势。
终日被朝臣刁难的年轻皇帝迫于无奈,只得纳了几个势力庞大的家族小姐为妃为嫔以固根基。
明瑞然和白赫云出征北疆后,西边的吐蕃也频繁犯境,朝中只能倚仗胡太尉带兵前往支援西部守军,他却借此威逼官家娶他女儿为后,官家不愿,他就几次三番逼迫,当众逼问官家是不是重文轻武看不起武将家的女儿。
战事频起,官家不得不应了这门亲事。
那胡皇后本就是个无才无德骄横跋扈的女子,入宫后遭陛下厌弃不得子嗣,便对怀了皇子的妃嫔格外嫉恨。能入宫为妃嫔的女子自是出自势力庞大的家族,她也会忌惮几分不敢发作,偏偏穆静芙是个无依无靠的又常得官家陪伴,更是愤恨。
一日,皇后趁着官家刚刚出巡,就带了许多人闯入静惜宫,欲将毒茶强行给穆静芙灌下。皇后有勇无谋,万万没想到穆静芙会武功,穆静芙硬是挺着大肚子和那些宫人们打了起来,紫华趁机跑出宫去追赶官家。不料官家因为出宫后深觉心中不安,也在带着人往回赶,正在宫门不远处遇见了紫华。皇后被官家抓了个现行,她带来的人也被官家令侍卫拖到静惜宫外就地杖杀了。那些迫于皇后威势,未能护主的静惜宫宫人们也被狠狠杖责了一通。
官家当场拷问了皇后的亲信婢女,得知毒药是从太医院胡太医那里得来的。这个胡太医与胡皇后本就是亲戚,由此许多事也都豁然明了了。
前些日子余妃生的皇长子不到两个月就夭折了,琼妃生的二皇子一个月时着凉发热,太医诊治却高热不退,也夭折了,而诊治两个皇子的正是胡太医,虽无证据,但这是谁谋划暗下黑手,如今看来也是八九不离十。
官家处死了胡太医,还下了一道圣旨,日后所有皇子无论是伤病还是意外,久病不愈或是伤亡,不管是否与皇后有关,都全部算在皇后头上,凡是皇嗣出事必会当众杖责皇后,皇后有照拂皇嗣之责,若有闪失皇后难辞其咎。
次日大朝,胡皇后荼毒宫妃皇子的事被公诸朝野,胡家因此获罪被贬出京,胡杭丢了太尉之职,被发配到边远的琼州,当了个无权无势的从五品小官。
皇后被幽禁,娘家又失势,不得不安分下来,并未再次生事。这才有了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小皇子。
白赫云对这样的处置十分不满,如此大罪,诛九族不足以平其罪,怎能以胡杭有军功为由就这么草率处置,未免太轻了些。
穆静芙看她一脸愤然不平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初诸位御史和谏议大夫都纷纷上表,认为该废后。陛下并未表态。来静惜宫与我说:‘胡氏失势身居后位,并无威胁,如果废后,又不知有多少朝臣想尽办法送进一个新后来,惹人头疼。后宫诸事繁多,总得有个人去出力操持,我不想扰你清静。’后来辰儿出生了,他很喜爱辰儿。”说话间向静惜宫宫墙望了望,叹道:“想起那日杖杀的几十条人命啊,仅是一墙之隔,我担心这罪孽对辰儿不利,便日日诵经,超度积德化解怨气,也为常杰和我失去的那个孩子积些福报。这座宫城看似无波无澜,却委实让人沉郁难受。”
“确实如此。”白赫云按了按皱到微酸的眉头,她知道官家对胡家的从轻处理绝不会是就这么算了,定是权衡了大局才如此决定,必有后招。
在白赫云的记忆里,曾经的睿王心善又开朗,但绝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男儿骨气经常在他吊儿郎当的外表下偶有展露,他这么说只是体贴穆静芙,不想让她忧心多虑罢了。
“还好你们都回来了。”穆静芙安心道。
“手伸过来,”白赫云要给她诊脉:“吃了毒药小产了一回,又大着肚子打架折腾得动了胎气,还瘦成这样,依我看定是有病。”
她心里琢磨着,还说小皇子那怪性格不是遭人害了,搞不好就是在娘胎里被折腾的。
穆静芙笑着伸出手腕:“太医诊过,陛下说没事。”
白赫云心道:“就这脉象还叫没事?确实伤了,不会再有孩子。肝郁不畅,脾胃失合,忧思过甚所致,应当是还有心结未解,吃斋念佛反倒还好,若是食了荤腥八成得做下实症,如此只是脏器虚弱,慢慢调养即可。”
“嗯,没事,好好养着吧。”白赫云思虑再三,也和官家说了同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