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拔营的事,顾玉尘和杨宁一起赶回长林卫,长林卫是雁门关后的一座卫城,与其他四座卫城一样,大多数的士卒家属都在这五座军镇中,此时已经是一天之后的傍晚。
赤红的晚霞映照着亘古不变的灰黄,深蓝的夜幕如横斩一刀将天幕分割。
这是凉州特有的色彩,赤红,灰黄,深蓝。
顾玉尘看到那赤红的晚霞,总是会回想起战场上逝去的兄弟。
或许,这赤红色的晚霞正是一代代戍边人的血气所染就。
风沙,枯木,丘壑,一切都是灰黄,一如这里前途。凉州多战事,这里是月泽与大燕的边境,跨过三百里大漠便是月泽。
这天下大大小小无数国度,中洲的富饶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不知多少个前朝的前朝开始,周围的国家便总是想拿下这天下最为富饶的黄金国度,凉州的战事,也从那时便起。
这里的人看不见出路,世世代代只有刀剑傍身。
或许有一天,我们也能打过去?顾玉尘这样想过,也这样问过。他还记得,杨宁笑着告诉他,要是将军那样想,皇帝面前弹劾的折子便会如雪花一般,文人们把这叫做嗜杀成性。
要是皇上这么想,大臣们劝谏的折子能将皇帝给埋咯,他们把这叫做穷兵黩武,劳民伤财。
中洲多繁华,千万里锦绣江山如画,文辞墨宝、锦衣绸罗、金玉为饰、珠宝作缀。
只不过,这是世家贵族的天下。
寻常百姓为了活命没时间想,世家贵族为了现下的舒适反对去想,不过是每年边关死些无关轻重的人罢了,打月泽有什么好?一打起仗来朝廷的钱财还得从他们身上出。
一声轻呼将顾玉尘从无尽的联想中拉回现实,不知怎的,拿到诏书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是思绪不定。
“哥,怎么了,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饭菜都准备好了。”
土筑的院子里,一名少女倚着门探出头来,正是顾玉尘的妹妹,顾宁清。
在顾玉尘和杨宁的呵护下,尽管从小饱受苦难,但顾宁清的气色依旧桃腮带晕。粗布衣服遮掩了少女的天姿,到底还是天天做活,纤细的双手上留下许多细小的伤口。
虽然顾玉尘已经几乎做完了所有事情,可顾宁清总想再多帮着一点哥哥。
“没什么。”
“那就进来吃饭啊,傻站着干什么。”
虽说顾玉尘嘴上说着没什么,可脸上那一抹恍惚神色便出卖了他,不过,这也只是他在家人面前放下所有防备后才会有的表现。
顾宁清看破不说破,只是拉着顾玉尘进了门。
顾玉尘坐在院里的破旧木桌前,环顾着周围一草一木,虽然仍是一片灰黄,但好歹是个安稳的家。
顾宁清将两盘青菜和一盘肉菜摆上桌,今天可是杨宁也在,顾宁清对宠着她的杨宁自然也是好感拉满,不能时常见桌的肉菜今天倒是大方的端上来一大盘。
三人一起动了筷,俗话说食不言寝不语,顾玉尘只是埋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哥,你到底怎么了,今天回来就闷着。”
桌上,顾宁清伸手在顾玉尘面前晃了晃,顾玉尘这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顾玉尘轻叹口气,瞅瞅杨宁。顾宁清也转过头,眨巴着小眼睛看着杨宁。
“咳咳,你哥他接到圣旨,赐从五品怀远将军。”杨宁包着一嘴青菜夹肉,含糊地说道。他这样品阶的将军想吃什么找不到,只不过他就是觉得顾宁清做的好吃,不过,恐怕好久也吃不到了...
“连升两级,那不是好事吗,这样一来你的俸禄不就更多了,咱们也就有钱修修这小院子了。”
顾宁清喜笑颜开,这两年顾玉尘的俸禄除了修缮铠甲便是接济邻里和自己那一营的兄弟,还真没剩下多少,家里过的虽然比普通人好些,可也依旧清贫。
从六品的校尉,一年到头出生入死也就六十两银子,光是修缮自己的军备就要去了三分之一,这个官阶的校尉可没人给报销甲胄护具。
顾玉尘揉揉太阳穴,有些担忧地看向顾宁清。“要我带着我那一营兄弟回临安。”
“调任啊,不是也很正常……”刚脱口而出的话被顾宁清生生咽了回去,临安,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以至于一时间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六年前她还很小,可家里这么大的变故依旧让她刻骨铭心。
顾玉尘从不在她面前提起临安,这么多年了,临安就像是一个魔咒一般,如烙印般刻在兄妹的记忆深处。
顾玉尘放下碗筷,宠溺地摸了摸顾宁清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