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这也是一种无声的答案。
雍帝的脸色越来越沉,手中捏着的珠子几乎要捏碎了。
这时,国师却赶来了,踏了进来,行了一个大礼,道,“臣拜见陛下。”
他比简王到得更快,这倒是让人意外。
“臣已沐浴焚香三日,为陛下祝祷,今日本是第三日,但陛下召见得急,臣只能而来。”
他将事情说的,都是遗憾,一双眼睛却借着光,往雍帝身上飘,似乎是在时刻观察着他。
容晚不会给他机会。
几乎是借着说话的时机,容晚起身挡住了他的目光,道,“国师大人倒是关心陛下的紧。”
“那是自然,陛下攸关整个大庆的国运,臣岂敢懈怠。”
说得冠冕堂皇,但容晚与他都心知肚明,不过是骗鬼的鬼话罢了。
“大庆的国运?”容晚故意装作不知的样子,提及道,“前些日子,臣曾听闻,您可是说陛下不仁,上苍罚罪的,怎么如今却改口了?”
她的话,果然让雍帝立刻不快了起来,冷眉盯住国师,道,“朕如今确实有一祸事,需要国师化解。”
“愿闻其祥。”国师立刻躬身道。
看他这样的恭敬谦卑,雍帝打算试探道,“朕近日觉得腰背不适,人也心慌短促,昨夜观星,更是苍穹星河黯淡,恐大庆有大事发生,国师,你可能助朕化解?”
容晚的目光牢牢的抓住国师,眼神带足威慑。
她在等他回答。
国师是个聪明人,但有时候,聪明人反而被聪明误,比如此刻,他计算了得失,竟出言道,“陛下,您的身体本就还需要修养些时日才好,如今强撑着反而害了龙体,不如臣有一意,储位空悬已久,也是时候,择立储君了。”
他的话像一道惊雷,瞬时将容晚的心思搅散了,她直言问道,“那在国师的心中,谁能担此重任?”
雍帝与左相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几乎要将他脸上的每一个小细节察觉出来。
“臣哪里能做这个主,若是推选贤能,自然在臣的心里,简王宽厚仁德,可为主君,但事关大庆国运怎可是臣的一言堂,臣认为应该将此事的抉择交给上天。”
“好一句交给上天。”容晚故意道,“只是不知道,这上天是你的上天,还是陛下的上天。”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
“容晚,你这是何意?”国师动怒道。
就在此时,简王姗姗来迟。
踏入殿中,他环视周围这热闹的人马,他道,“儿臣参见父皇。”
雍帝竟然没有让他起身,反而借故问道,“朕的应清到底走了早些,朕如今也后悔,没有给他择一个佳偶,当初若是知道会有今日的结果,当初就不会再横加阻挠你们。”
话半真半假,话中落寞的情绪倒是添了几分真意。
“朕如今也年纪大了,很多事都力不从心了,朕的这些孩子中,只有你们三个皇子,很多事也该交给你们去做了,但眼下朕的当务之急,自然是希望你和荣王开枝散叶。”
“所以朕做主,开春后,再择选一批佳人子入宫,也从中选几个,送去你们的府邸。”
“父皇,儿臣如今有佳妻相伴,实在是不想再花心思在女子身上。”几乎是立刻简王便回绝了。
雍帝反而看着他,道,“是觉得朕的眼光不好吗?”
“还是说。”
他顿了顿,“怕朕择来的人有异心,到时候成了朕的耳目?”
这话说的极重。
简王立刻拜下,道,“儿臣不曾有此意,只是儿臣,不愿寒了王妃的心。”
“听着倒是痴情。”雍帝不置可否,但眼神显然是不信,
“父皇,儿臣对您的心,苍天可鉴!”简王立刻道。
雍帝反而看向他,道,“好了,起来吧。”
“听说李茂畏罪潜逃了吗?”容晚忽然插口道,问话直接了当,甚至还带着几乎突然,眼神直接逼视着他道。
话是简单的话,但容晚的言行却给他施加了压力。
简王素来不是个聪明的人,幸好出来前,他特地把温劲彦召了过来,为他支了几句。
“不管是为了江山还是这为了大庆捐躯的累累白骨,儿臣不会选错,虽然他们二人曾经也是本王的肱骨之臣,但大是大非面前,儿臣不敢错。”
“但此事终究因儿臣而起,儿臣恳请陛下,派给儿臣两万兵马,让儿臣剿灭了这群派军。”
他要兵。
容晚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讯号。
“两万军队给你?”雍帝着重问道。
“父皇,儿臣跟随诸位老师,已经基本小有所成,这些兵马交给儿臣,不会让父皇失望的,”简王道。
雍帝看向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冷,整个人的眸色中难掩失望,最后道,“在你心中,父皇我排在何处?”
容晚被这话也击中了心防,抬眼看向雍帝的时候,却觉得他像个强撑的老头。
之前的意气奋发都散去了。
现在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简单的父亲。
他眼前只有自己的儿子。
忽然,容晚心中却觉得有些滑稽。
雍帝算了一辈子,夺了一辈子,但到底也不是永远的胜者,如今人到暮年,一个儿子死在了他的算计之下,另外一个儿子活着,却在算计他。
当真是可悲至极。
“都下去吧,朕要静静。”
雍帝下了逐客令。
“那两万兵马?”简王不曾放弃。
雍帝看向他的目光更冷了,直言道,“两万兵马给你,朕不放心,兵法谋略你擅长哪处?”
所有人都从中枢殿离开了。
容晚被送出了宫,如今她连个车夫都没有,雍帝特命人为她备了一辆马车,专供她差遣。
其实,有些地方,雍帝如今做的不错。
忽然,街边出现了一个人,突兀的站在那里,脸上的银色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一身雪白的纺衣,衬得他衣决飘飘。
人虽然半遮面,但仍是人气不减。
他的面前摆着一架古琴,看样子,是在街边卖艺的伶人。
容晚本欲放下帘子,忽然见他指尖飞点,一曲凤求凰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不知道为何,这时容晚看着他专注的神情,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她让马车停下,自己竟在乐声中慢慢的朝他走了过去。
她驻足在他的琴前,望着他的样子。
最后一个熟悉却又不熟悉的音落下,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在容晚面前响起,把容晚从希望中又拉了回来。
就像是从她头上浇下了一盆冷水,把她所有的情绪都浇灭了。
几乎是看着她肉眼可见的失落,他道,“姑娘是借着在下的琴声,思念哪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