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头瞳孔一缩,全身都发抖起来,他用手使劲拉了下隔了一个位置的齐鸣义。
奈何他根本劝不动“酒鬼”。
齐鸣义眼睛稍微睁开一点,看到他们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连为老三澄清都不是那么不甘不愿了。
“嗝——要是有人要毁我前途,我,嗝,杀了他……”
借着酒意他才敢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会不会被口诛笔伐,毕竟他不是喝醉了吗,谁会和一个说胡话的醉鬼计较。
“要是我,我,我也要砍了那人……”
出乎意料的,场上竟然有人替他说话了,齐鸣义装作没听清一样四处乱看,实则却精准地找到声音来源——村长小孙子齐进宝。
他还瞄到村长脸上神情一下变得复杂。
好像有他不知道的鸡毛事啊……
“说老三是老光棍,还不是他们想找顶好的人家,帮,嗝,最好是能帮上老大,帮到这个家的,挑来挑去,不剩也难……”
众人看齐老头的眼神已经很奇怪了。
“老三是不好相处,可他小时候可没少被老大揍,俺爹娘根本不管,如果不凶点怎么活,说他抢你吃的,”齐鸣义转向那个说齐鸣礼抢包子抢猪草的人,说:“饥一顿饱一顿,饿疯了再不抢难道要饿死?猪草还是包子能填饱肚子就行,不抢你们的也会抢别人的,谁让你在那拿东西晃哩……”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强抢者竟然还被他说出理所应当来,可在场的人都没心思反驳,甚至开始同情起齐鸣礼,认为他事出有因。
见大家承受度都这么高,齐鸣义垂下眸子,突然想讲他自己的故事了。
他和老三在家里的待遇不相上下,他反而更苦一些,老三自己有本事可以闯出去,可他不一样,他只能用滑稽的迎合所有人的方式去得到那一点点齐鸣仁看不上的好处,他就好像个乞丐,向齐鸣仁这个长子乞讨东西。
齐鸣仁只有在不损自己利益的前提下让他得一些好处罢了,有段时间他还真以为自己是这个家里过得第二好的,下面有一个比他还苦的齐鸣礼可以做对比,可是很快老三也靠自己飞出了这个家,有了很多他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所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那条可怜虫。
深刻意识到这点,是老头老太太拿出大半辈子的积蓄为齐鸣仁买工作的时候,他羡慕又嫉妒,更加明白齐鸣仁和他的差距——老头常常念叨老大需要担起这个家,他会把所有资源砸在他身上,包括大半辈子的积蓄。
齐鸣义的不平在那一刻达到顶峰,所以他抢了老大的工作,只差一步他就能在公粮站站稳脚跟了……
老大亲手毁了他的希望。
让自己的不平突破阈值,直接爆表,则是成残废的那天,还有得知老三在别的地方混得风生水起,连不知名的小偷都畏惧他的时候……
大家都是兄弟,一个可以得到当家人的支持,另一个自己有本事可以远离原生家庭,他呢,什么都没有。
他寻求突破的决心从所未有的大,以至于他可以靠着五块钱跨省而去。
“哧——”
齐鸣义又开了瓶酒,一口气将它喝完,砰的一声扔到了远处,砸在墙壁上,残留的酒液在墙上蜿蜒下一道痕迹,给洁白的墙染上不容忽视的颜色,就如现在如疯如魔的齐鸣义。
无人怪他冒犯祠堂圣地,众人只被他不知道为何而来的煞气给镇住。
齐鸣义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众人心想。
他扶着桌子,身后的长椅都往后移去,险些让齐鸣仁坐不住,他刚想怪罪他,齐鸣义开腔了。
“我和老三一样,小时候总被老大欺负,我俩生出来就好像是他的奴隶一样……”
“可凭啥啊,老子也是人。”
“老子也是人,干啥这么区别对待,老子一点也不想当你儿子!”
他似乎终于控制不住心底的恶兽,粗暴地提起旁边人的衣领,拳头挥去,大吼:“老子是人,干啥什么都要以你为先,你算什么东西!”
“嘭——”齐鸣仁被打倒在地,椅子随之倒地。
所有人忍不住站起来,他们没想到他会突然发作,更没想过爆发后的齐鸣义会变得这么悍勇,他们傻眼地看着齐鸣仁鼻子被打歪,流出汩汩的血。
可齐鸣义没有放过他,骑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至骨。
“他们说老子是残废,可我这条腿是谁弄的!都是你,抢老子工作不说还打残我,到最后呢也没保住工作,哈哈哈哈哈哈,活该齐鸣仁,你活该!”
齐鸣仁疼得尖叫。
“爹,救我啊啊啊!!!”
“老二疯了!爹,救我!”
齐老头这才反应过来,爆呵:“老二!放开你大哥!”
说着,他还上手推齐鸣义。
可惜齐鸣义正当年,一身工地练的肌肉,早就今非昔比了,只稍微往后挥了一下,齐老头当场感到一阵巨力迫使他往后,失去重心,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懵了一下,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这个醉鬼,老大的求救声从大到小,眼看再打下去要死人,齐老头这才想起堂上的人,赶紧求救:“快阻止他啊,老大要被打死了!”
一语惊醒看客,所有人都围了过去,一边拉开齐鸣义,一边查看齐鸣仁的情况。
齐鸣义本来就是装醉,打够本出了那口恶气后顺势让人拉开,他也装作体力告罄晕过去,打起了鼾声。
齐老头见他就这么睡过去,气不打一处来,想上去补一巴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旁边的村长一把子推开他,恶狠狠的:“齐大柱你想干嘛,娃子喝醉了,你也醉了吗?!”
齐老头只能忿忿地收回手,心疼地去看齐鸣仁。
“老大你怎么样,哪里疼,告诉爹,爹带你看大夫去。”
齐鸣仁觉得哪哪都疼,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混着被打出来的血,整张脸没一处干净。
福叔觉得这场闹剧该结束了,重重拍了下桌子,所有人看过来。
他沉声:“送鸣仁去看看,至于鸣义,就住我家吧。”
“福叔!”齐老头不同意,“这个兔崽子欠收拾,老子一定要好好教他做人才行,让我带回去吧。”
“不可能,本来你家的破事我不爱管,但是今天你让你两个孩子在祖宗面前动手,我一定要管,除非你齐大柱不当齐家村的人了!”福叔振声。
这话让齐老头成功说不出话,触及福叔和族老的眼神,他后知后觉,今天的事大了。
齐老头咽了咽口水,“我,我,我们现在就走!”
他扶着齐鸣仁飞也似地离开祠堂。
直到再也看不到父子俩的身影,福叔的视线方才落在齐鸣义身上,叹息:“可怜的孩子……”
装睡的齐鸣义心一紧,睫毛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