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貂寺眼皮眨了几下,小声唱喏,默默退了出去。
今日这朝天宫内,唯有他一个太监当值,赵惇跟两个股肱重臣商量大事,怎会让别人旁听。
咳出血来的赵惇,面色越加惨白,一脸心疼地看着赵稚,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面庞,声音沙哑道:“皇后,你瘦了。”
“陛下,请陛下爱惜龙体,才是万民之福啊!”赵稚声音之中带着哭腔,紧紧抓住赵惇的手,生怕他一下子没缓过来,直接咳死。
赵惇神情萧索,摇了摇头,一双浑浊且暗淡的目光,看向了张巨鹿,沙哑道:“朕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了,这朝廷大事总得有个人来替朕做主,张相,您觉得,谁可以替朕处理好现在的烂摊子?”
此话一出,窗外顿时电闪雷鸣,那一道怒龙般的闪电,映照进了这朝天殿内,显得这位重病的皇帝脸色更加阴森恐怖。
一向做事毫不拖泥带水的首辅张巨鹿,居然手指有些颤抖,但一瞬间又重新镇定下来,拱手答道:“臣本布衣,是陛下慈恩荐拔,才有今日位列高堂之上的地位,当今天下,北有北凉北莽酣睡于卧榻,西有西楚复国余孽在虎视眈眈,南有武帝城这个不可控的油桶难以揣测,陛下乃勤政爱民之千古一帝,除了您能掌控大局,让离阳稳固,臣实在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做到,臣忝在中枢重地,却无法给陛下分忧,臣有罪!”
说罢,当即跪倒在地上,久久没有动静,只是呜咽地小声抽泣。
听到张巨鹿的这一席话,赵惇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虽然不会相信这就是张巨鹿的真实想法,但能看到张巨鹿如此表态,也可以给他接下来的安排,减少一些阻力。
“张相何出此言?这些年因为有你在,朕才能忙里偷闲,不然恐怕朕早就追随皇考他老人家而去,你不仅仅没罪,反倒有恩于朕,有恩于社稷!”赵惇面露微笑,抬手道:“来人,快去搀扶张相起来。”
屋内无人应答,皇后赵稚默默起身,莲步轻移,走到张巨鹿跟前,将他搀扶起来。
张巨鹿一直低着头,不知道是谁在搀扶他,当起身第一眼看到皇后的美丽面庞,顿时吓得又跪倒在地上,越加颤颤兢兢,全身都在颤抖。
“臣怎敢让皇后娘娘搀扶,此乃逾礼至极之事,请陛下赐臣死罪!”张巨鹿颤抖着蜷缩成一团,从未有过如此失态,像是一头在岸上受惊的老鼋,既害怕,又无力脱身。
赵稚仪态万千地笑道:“张相为国为民,本宫乃一无能妇人,在后宫之中也常常能听到关于张相的好名声,本宫不能干政,为陛下分忧,全靠你给陛下排忧解难,陛下常常跟本宫提起张相,说你跟他朋友之情,多于君臣之谊,称您为一面镜子,常说“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张巨鹿为镜,则可以明得失”,本宫搀扶你,也只是出于一个妻子对丈夫朋友的关心罢了,有何不能承受?”
听到这一番话,张巨鹿心头无比震撼,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