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地版卷:盟誓文(9)
他们打算将会盟程序改为皈依仪式。在这关键时刻,浑瑊骑乘野马冲破羁縻向东驰骋。苯教师叫喊:“野马跑了!”摩诃衍法师说:“谁都没跑,是你的心在跑!”苯教徒边作法,边疯狂叫嚣:“羁縻,束缚!”浑瑊背影越来越远。信奉苯教的士兵们潮水般涌向尚息东赞,他被冲激震荡,他不由自主驱马追逐。他叫喊着让浑瑊见证皈依,见证顿悟,见证和解。野马越跑越快,尚息东赞拼命追赶,没追上,最终,眼巴巴看着野马消失,他失望而归。他提出用廷邕、文珍、清朝、郑叔矩、同直、余准、马宁、曰华、至言、演明、范澄、马弇等俘虏及为乱兵所杀的五百将士、夫役尸体交换浑瑊。德宗没有答应,相反,提出要用敦煌城及所属官吏、田地、百姓、寺庙、僧侣、匠人、画师等交换平凉会盟中被俘的两千人……敦煌禅派僧众总结说:“我们赞美四派禅僧之观点,只是,赞美不等于赞成,我们赞美马城河不等于赞成冷龙岭雪山冰峰和百亭海,赞美弱水不等于赞成锦阳岭、铁里干山和居延海,对不对?诸位!你们都没错,却都又失之偏颇。修禅是系统工程,犹如对荡漾于眼前的冥泽之认识。众所周知,冥泽乃是独利河中点站,是这颗树的一片大树叶。独利河是谁?独利河就是独利河。这种答案重似昆仑,轻如鸿毛。独利河是现在的名字,籍端水是以前羌语、月氏语或匈奴语的叫法,无论古今,都指这条注入冥泽的大河。对不对啊?(众人响应:没错!没错!)好,既然大家对此看法一致,我们继续深入分析。独利河究竟是谁?是其源头祁连山脉西段托来南山与疏勒南山之间的疏勒脑,还是蜿蜒穿行的高山草地、大雪山及托来南山间峡谷?是上游分散而又曲折的二十二道沟河,还是不断汇入的诸条泉水?是中途休整的冥泽,还是穿越哈拉诺尔最终抵达的终极地罗布泊?是沿途蒸发成云雾野马的水汽,还是下渗于尘埃与土壤中的水粒?是曾经流淌如今被抛弃的古河道,还是不断开拓的新河床?是蓄势待发的冰川雪山,还是愈来愈遒劲的涓涓细流?是水流激荡切割出的幽深峡谷,还是冲刷形成的高峻山峰?是冲积扇、沙碛地涵养的胡杨林红柳丛骆驼刺罗布麻,还是成群结队的野马野牛野羊野鸭天鹅蚊蚋?是春天的花朵还是秋天的落叶?是夏天的缕缕涟漪还是冬天的道道冰纹?是野马在河岸边交配过程中溅起的尘埃,还是急流在转弯处瞬间变化的跌宕起伏?是猛浪奔腾时散发出的雷鸣喧响,还是地平线上静若游丝的洁白光影?……都是,都不是。独利河是过去,也是现在,还包括未来的一切变化。以此类推,用这种法眼审察平凉劫盟事件,就不会发生争执。唐蕃战事断断续续,从未真正停止,何也?心根发贪芽,野马惹尘埃。上自王侯,下至流民,内心都被各种杂念乱绪淤塞,本性被遮蔽,真情遭绑架,言行如盲人骑瞎马,岂有不冲撞之理?纵观世间万物,都贪婪索取,各人向外生长欲望之刺,胡杨树拼命吸干水分,之后死亡,土地因此整片整片荒废。芦苇为了生存竞争,根系不断延伸,如同蛇般满地窜。倘若胡杨、芦苇、野马、蚊蚋之类懂得使用各类冷兵器,那么,它们也会像唐蕃那样永无休止哄抢、冲杀。是故,要彻底解决问题,不能指望通过会盟尽释前嫌,也不要苛求浑瑊那类猛将在瞬间以英雄之美横扫浮躁之气,必须整合佛教各流派及摩尼、儒、道、苯、祆、景等各种思想,融汇南诏、回鹘、大食、吐谷浑、龙家、仲云、沙陀、突厥、党项、羌族等各部族仪轨,教化人性,疏导内心,溯本清源,此实乃防微杜渐根除争端之对症良药啊!
(这时,阿嗜尼的嘴回归原位)
粟特商人在尚修罗、德宗特使、阎朝、昙旷、摩诃衍、回鹘、唐俘虏、各教派信徒、流民之间积极斡旋,最后,达成共识。
尚修罗召开各部落酋长小协商会议,任论西若为瓜州节度副使,并通告原大相尚结息案件及赞普诏令:“不管将士出自任何部落,凡征战中获得荣誉、奖赏及财产,子孙可以永世继承。”之后,尚修罗在玉门关宣布释放十年来俘获的河西将士。同时下令,让范国忠、张清、邢兴等原玉关驿户整编沙州全境骆驼组成庞大驼队,护送平凉劫盟中被俘的唐使节返回长安。他还承诺,任何时候都不进攻敦煌,使“德嘉沐”永享宁静安详。
长安特使宣读德宗诏书,任阎朝为沙州刺史,位及开府仪同三司。宣读德宗的《罪己诏》。宣读太子李诵亲自书写的九百封《从内涵到外延之检讨表》。宣读朱滔、田悦、田绪、李纳、王武俊、王士真、陈仙奇、吴少诚等人发誓效忠朝廷的奏表。宣读中丞常侍宋衡写给阎朝的慰问信,劝导他和将士“放弃武力抵抗,通过结盟方式与尚修罗解决争端。”宣读长安各界人士的祈福文。读敦煌守军眷属、亲戚、朋友、乡党口述之叙旧信。
阎朝与尚修罗相约在敦煌城外对话。阎朝以泥涂面,站立城头,大声说:“弹丸小邑,孤立无援,坚持十年,粮械皆竭,按剑太息,天意难为!吾等军民不忍以患难与共之狗马为食,是故献城降蕃,唯望沙州军民、僧尼、百工等诸行,勿徙他境!”尚修罗郑重承诺:“勿徙他境!”阎朝提议盟词无需太多,唯此四字。尚修罗允诺。很快,“四尘女子演唱团”就将此誓词编成歌曲演唱。忽然,六勇士抬着铁枷走到尚修罗跟前。他们说押解队伍刚入临蕃地界,悉勃野被一阵黑风吹走,只留下这套造型别致、由沙陀人采自阿尔泰黑铁铸造而成的刑具。尚修罗尴尬地向阎朝解释:“此系吐蕃内务,与会盟无关!”阎朝凄然笑答:“若大元帅信守诺言,阎某人身负铁枷终生跋涉鸣沙山,穿行盐碱地,何惧哉!”他派遣王锡率领“沙州战地刀笔社”(包括“闺怨诗人”)及僧尼代表到月牙泉蕃营、吐蕃方面派遣论西若及“敦煌战地通事班”核心成员到敦煌城协调交接事务。
昙旷废寝忘食,审阅删减王锡整理的《大乘二十二问》,然后签名,由阎朝主持,在莫高窟举行敦煌、吐蕃各界人士参加的交接仪式,请尚修罗转呈赞普。同日,尚修罗与阎朝在盟约中商定:唐贞元四年、吐蕃龙年二月初二举行入城仪式,阎朝将被任命为大蕃部落使河西节度,其他原来军政人员也将继续担任相关职务;尚修罗、阎朝各派五百名属相为龙、鼻梁上没有大痣、从来没有杀害过生灵的壮士在敦煌城四周,用尘土与芦苇、红柳、胡杨、骆驼刺等原料建立四个形状分别为圆形、方形、蛇形及犍陀罗形之盟台。吐蕃方施工队负责人是尚律悉,五百属从名字都叫尚结息,他们从各部落将士、嗢部奴仆携带祖传之皮囊中搜集到采自吐蕃与唐朝、吐谷浑、南诏所有交战地的七色尘土。敦煌方施工队负责人是原果驿都尉王令诠,五百属从名字都叫浑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