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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立冬卷:张舍人叙录(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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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立冬卷:张舍人叙录(1)

我和张谦逸祖上是远亲,曾作过他的书童。

围城后,张信士(他要求我这样称呼)不读书,不习武,反复抄写《大乘无量寿经》。为了消遣,我硬着头皮,不厌其烦抄写爷爷当年所做大麦地、小麦地、葡萄园、苹果园、骆驼群、葡萄酒、供养僧人的各类收支帐簿和各种契约。慢慢地,我对这些数据产生强烈兴趣。此前,我仅仅关注张信士先祖、北庭节度留守、支都营田转运使张南阳屯兵蒲昌海西岸的种种传闻,而爷爷终生只做过普通“笔吏”,平淡如石头,没故事。名目繁多的帐簿契约不但让我在物资匮乏的氛围中呼吸到生动富足的空气,而且,也将爷爷从附件缀饰上剥离出来。爷爷的本职工作就是在硕、斗、斛、升、瓮、坛、罐、捆、束、匹之类量词及数词、物品种类、存在关系等各种符号之间穿梭,体验收获的喜悦与支出的快意,其乐无穷。事过多年,他的孙子彻底断绝升任横涧驿、白亭驿、长亭驿、甘草驿、清泉驿或乌山驿长官的妄想,全心全意,津津有味地吮吸这些散发着粮食清香的文字符号。

围城之初,油炸薄饼、油果子、油面、环饼、馓子之类我喜欢的食品就不再相见。几月后,胡饼、炉饼、煎饼、笼饼、梧桐饼、索饼、菜模子开始限量供应。一年后,只有白饼、糕糜可选择。三年后,每天两碗半炒面,冲汤喝或者干吃,随便。结盟献城前,炒面里开始夹杂柴根粉了……十一年来,饿死、苦闷死、羞辱死的人大概有五百。我能够挺过来,完全归功于抄写爷爷对迎接富商王侯、节日庆典、婚丧娶嫁、新屋落成等各类宴席中多种美食酒的详细纪录。那些无地可种、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农户能够挺过来,也要感谢我对诸多酒食的详细描述。昙旷法师、摩诃衍大法师都曾经对我说:“你这样做,算布施,有功德。”

张信士与陈四娘(为了纪念敦煌大户陈家的奶娘,罗克姗娜改成现名)合婚后就不再抄写《大乘无量寿经》,他打算出家修行。张信士、陈四娘虽为夫妻,但他们同房,不同床,是善宿男女。本来,他们没有结婚愿望,安景暠、陈家、张家与尚修罗私下签订一项协议:张信士与陈四娘如果按照最新礼仪结婚,三大家族的田地、财产将永远不会更换主人。

由于尚修罗欣赏书写协议的字体风格,他诏令我到“捉笔舍”做事。第一件差事就是派往佛爷滩阎氏墓地纪录工匠们活计。吴绪芝、李大宾虽然名义上是召集人,他们不常来,具体负责者是阴存礼(阴伯伦同宗,曾任正议大夫检校豆卢军事,主管打墓人)、阴海晏(阴伯伦同宗,曾任豆卢军卫士武骑尉,主管石匠)、阴善雄(阴伯伦同宗,曾任墨离军卫士武骑尉,主管砖匠和雕匠)、邓善礼(阴伯伦女婿,曾任墨离军副使,主管画匠)。“三阴一邓”多年治武,对工匠实行军事化管理。

开始六天,诸匠人各司其职,井井有条。第七天,突生祸端:打墓人张环、宁喜、朱都护所住帐篷门口被人挂上狐狸尾巴。三人郑重其事,声明与甘州臭名卓着的坏官纯属重名,他们的本质完全不同。第二天,画匠任珪三个徒弟玩游戏,将狐狸尾巴绑在自己身后东张西望,匍匐,逡巡,躲藏。众人望着张环、宁喜、朱都护大笑。

三人忍耐不住,说:“就算我们是夹着尾巴逃窜的狐狸,但是,打洞还是按照祖宗流传的方式方法,可有些匠师忘了先祖门朝什么地方开!我们为人打墓十多年,从没见过汉人墓室中画礼仪廉耻丧尽之猿猴与裸女的。”

画匠徒弟说:“师傅不会乱画的。”

打墓人说:“这次要不画,拿不到工钱不说,恐怕还要掉脑壳。”

画匠徒弟说:“掉了脑壳也不画。”

围观的人迅速增加。突然,几位吐蕃兵拔刀一挥,三颗脑袋就滚落到地上。然后,吐蕃兵大声叫喊:“谁不按规定施工,全部都是这个下场!”

众人都愣住。空气凝固如石头,冷硬沉重。

任珪稳步走过来,怒视蕃兵,说:我们绝对不会乱画图像!

八个蕃兵手持利刃,恶狠狠围过来。

邓善礼急忙阻挡在中间,冲任珪说:“不就是哄鬼的画像吗,何必固执,认真?”

任珪说:“令尊令堂大人墓室画,不都是我亲手画的?前室画啥,中室画啥,后室画啥,拱顶画啥,四壁画啥,都有传统,有规矩,怎么能让不懂墓葬文化的蕃人随意改变?我入行多年,从没见过汉人墓室仙界图不画西王母东王公的!”

敦煌道教界素有威望的画师、道长吴道玄站出来,说:“唐代圣主尊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以庄子为真人,以《道德经》、《庄子》为‘真经’,举凡太阴、太岁,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土公、五色五方神灵、宅神、井灶、龙神乃至各种凶神恶鬼皆有来龙去脉,人之归入道山,并非等同尘埃,实乃灵魂不灭,归真西王母、东王公所辖仙境。所以,自古以来,汉地人不管贵为王族,还是贫贱下人,辞世后,都事死如事生,绘制其生前熟悉之山川万物。狮子恶毒凶猛,从不入汉墓,猿猴野蛮乱性,岂可列仙境?阎开府仙游时虽然就任大蕃部落使节度,但根脉仍在汉地,于情于理,应该遵从传统丧葬礼俗。”

蕃兵七手八脚,将任珪、吴道玄用皮绳捆绑起来。得墨特尔、曹宗福、宋七奴、朱阿砾、罗修善、樊奴子、刘阿鼻、司命录等拼命争夺。其他石匠、雕塑匠也都叫嚣着让放人。

阵阵急促的牛角号声响过,数十骑兵风驰电掣般冲突而来,三百弓箭手快速将人群团团包围。尚律悉被簇拥着走到前面。又一阵高亢的牛角号之后,尚律悉拔出剑,举在半空中,大声吼叫:“吐蕃大军扫荡河西诸郡,敦煌乃是唯一没有流血的城池!这并非由于刀剑不利,长矛不坚,乃是赞普尊崇佛法,不忍杀生。尔等即为败军俘虏,须卑躬屈膝,遵从主帅旨意。违抗者,立斩不饶!”

任珪、吴道玄被凶神恶煞般的蕃兵带走。

第二天早晨,戈壁滩里发现了得墨特尔、曹宗福、宋七奴、朱阿砾、罗修善、樊奴子、刘阿鼻、司命录七人的尸体。他们的衣服财物被人偷光,一群秃鹫开始撕食。不久,吴道玄也被秘密处死。任珪杳无音讯。各种猜测地火般传播。

三月三十日夜半,我被一位紫脸蕃兵从梦中推醒。他示意我不要说话,悄悄离开佛爷滩。尽管多日来除了如实纪录,对任何事情都不直接表明态度,也不多说半句话,但我仍然有某种不详感觉,很强烈。或许,有人栽赃陷害。我不由自主,反复回头观看。敦煌城遥不可见,只能望到鸣沙山黑魆魆的身影在酣睡。佛爷滩的帐篷也沉寂如坟墓。夜空清冷,倍感凄凉。另一名蕃兵和以架牛车在荒滩中等候多时。在浑然蕃语中,我被转交给他们。我肯定在发抖。紫脸蕃兵将皮衣送给我。浓烈腥膻味令人窒息,但我还是感激地望他一眼。实际上我在搜索信息。他们深藏不露,坐在牛车上打瞌睡。我假想种种可能。难道因为我无意间得知尚修罗秘密筹划要在粟特从化乡部落、僧尼部落之后,成立专门管理道教、祆教、摩尼教及各类女官之道门亲表部落,并且内定阴伯伦为部落使?或者,因为偶然得知,阎朝葬礼后要继续设立行人部落、丝绵部落、上部落、下部落、撩笼部落和中元部落?要么,尚律悉已经查明阎朝暴死以来民间秘密传抄的曲子词最早由我转给索定国,并且查出作者是毛押牙……那年,毛押牙自蕃营来敦煌,请我和“闺怨诗人”在潘家堡尼寺秘密相会,他痛哭失声,即兴吟诵《菩萨蛮》。我确实将“闺怨诗人”记录在竹板上的词句转给索定国,可“闺怨诗人”杳无音讯,索定国也打算在为阎朝送葬后出家……何况,我以匿名方式巧妙送达的,谁会将我牵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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