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冬至卷：宋舍人叙录（1）
咱最喜欢带兵打仗。咱家的土地那么多，牛羊，果园，杂役，都依赖战马和武器。他们说咱家在西晋时就成了敦煌地方豪强，举足轻重。咱先祖宋质虽然在敦煌郡府任佐官，但他敢违抗凉州刺史杨欣命令，废梁澄，表立阴伯伦先祖令狐丰。杨欣不服气，来找事，见先祖喊了几个骑猪的家兵迎战，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咱先祖厉害吧？
他们说，咱还有一位先祖，叫宋木角，他曾请求索定国的先祖索紞占梦，预言咱宋家要出大将军。果然，张轨出任护羌校尉、凉州刺史，以咱先祖宋配和阴充、泛瑗、阴澹为“股肱谋主”，咱先祖宋配排名第一，后来镇压鲜卑若罗拔能，俘获十余万人口，威震祁连山，厉害吧？再后来，晋昌张越乘张轨病重，联合西平太守曹袪发动叛乱，咱先祖宋配率领步骑三万，斩杀曹袪，厉害吧？再后来，张轨兴师前往洛阳，救助晋怀帝，以咱先祖宋配为前锋督护，统帅步骑二万，护卫愍帝在长安即位，然后，率军西归，讨平曹袪余党麴儒，转任西平太守，厉害吧？他们说，这些事情在《晋书·张轨传》中有详细记载。还有一些反面资料也表明宋家以前是沙州乃至河西的强宗盛族，前凉宗室张邕担心咱先祖宋混、宋澄兄弟难以驾驭，以天空飞过一群红喜鹊为不详藉口，杀了宋澄，打击宋家。但是，咱家的根基深着哪！
这些记忆是我充当抄经生之前唯一烂熟于心的历史知识。当年，向阎凤蕉求爱，嫌咱没文化，想同令狐家族联姻，嫌咱家族人不读书，那好，咱与阴家结亲。阴伯伦当了咱丈人，邓善礼也是阴伯伦女婿，咱与邓善礼成了“挑担”。敦煌城被围前，阴、邓、宋三大家族积极支持周鼎抵抗吐蕃，没想到，他打算弃城，逃奔长安，当时，咱就想刺杀他，行动慢半拍，被阎朝抢占风头。之后，阴伯伦主张主动出击吐蕃，迫其撤军。阎朝以保存实力为由，避免进行大规模战争，结果，蕃军步步紧逼，逐次攻破四周烽台戍堡，直至敦煌城下，也不攻打，每天利用唱歌、跳舞、游行、摆各种人体造型、玩游戏、赛马、军事演习等方式戏弄。咱觉得有辱先祖威名，私自组织三百名敢死队，要求出城决战。阎朝不但不支持，还罚我抄写九亿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遍弘忍代表作《修心要论》。我还没抄够九千遍，阎朝就被卓夏制作的靴子毒杀了。咱也就成了舍人，嘿嘿。阴伯伦说适当时候给尚修罗建议让我充当部落使或收税官。咱不是那块料，咱就想打仗。咱使用的三尖两刃刀每到太阳出来就烦躁地拍击墙面。听说阎朝葬礼后，尚修罗就率大军进攻北庭，缉拿刺杀吐蕃会盟使的回鹘凶手。咱要参加这场充满挑战意味的战争。
以前，令狐舍人从不正眼看咱，这次，很配合！我将他筹备的情况如实汇报尚修罗、尚律悉、阴伯伦、阴存礼、阴海晏、阴善雄、徐定奴，他们都莫名其妙。但尚律悉要迎亲，尚修罗和阴伯伦要主持“敦煌改行部落制”庆典，阴存礼、阴海晏、阴善雄要维护阎朝葬礼秩序，尚律悉、乞里悉、王锡要协助摩诃衍在莫高窟举行浴佛法会，他们置身事中，届时可以校对令狐舍人的纪录。咱骑着龙勒海野马，从令狐大院驰奔到月牙泉，也就是念诵三遍《般若波罗蜜心经》的时间。
令狐舍人沐浴焚香，然后，静静坐在书桌前仔细观瞧“色尘”。咱好奇地看着银盘内七种蚂蚁在尘埃间忙忙碌碌，没什么异常。
突然，令狐舍人却抓起笔，伏案疾书完阎朝葬礼进展状况，转移到“触尘”案前凝望。咱在这空档飞驰到月牙泉。尚修罗正宣读《敦煌改行部落制方案》：“……吐蕃将在瓜州城置瓜州大节度府，尚修罗任节度使，尚律悉任副使，领沙、瓜、肃三州，各州以下设若干部落，置部落使主其事。尚律悉任沙州节儿，乞里悉任副节儿，王令诠敦煌任副节儿助理。莫高、神沙、龙勒、平康、玉关、效谷、洪池、悬泉、兹惠、洪润、龙勒、从化等原十三乡全部改为部落，置部落使主其事。部落以下设若干将，每将统领百户。将置将头，将头系官役民身。将以下为编民。编民大体十户一团，每团有团头一人。部落使、将头、将、团头任用名单半月内由尚律悉、王令诠选拔公布。另外，特别设立道门亲表部落，阴伯伦任正使，摩诃衍任副使，管理沙州境各寺院之僧尼、道观之道士、道姑、家眷……”宣读结束，咱急忙汇报，之后，迅速返回。看见咱，令狐舍人却抓起笔，伏案疾书完尚律悉迎娶周念奴与盖丑憨婚礼状况，转移到“香尘”案前凝望。
咱再次驰飞月牙泉，向正在欣赏戏剧《塔克西拉》的尚修罗汇报。之后，迅速返回。听见马蹄声，令狐舍人奋笔疾书《塔克西拉》中的经典对白：“要相信虚空，我征伐十余年，战无不胜，但却胜不了小小的疟疾。马其顿方阵，长矛，盔甲，盾，还有野马和勇士，不都眼睁睁看着我走向死亡吗？把权利分给你和其他最勇敢的将军们吧，此后，守住领地，致力于和谐快乐的生活。”
我很吃惊，刚才在月牙泉雷音寺舞台上，亚历山大就是这样过说的。那时令狐舍人正对着沙盘凝神敛思，难道他真生了顺风耳？我望一望普通的银盘、尘土和七种蚂蚁，并无奇特处。这时，令狐舍人已经停止书写，转到“味尘”书案前，专注凝望。咱快马加鞭，向大元帅汇报这一情况。尚修罗沉思片刻，说：“围城期间，《塔克西拉》大概演了上千次，谁不会背台词？这样吧，我突然有了新想法，立即让戏剧中断，等我宣布完继续演，看令狐舍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