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袭击中,我快要窒息。昏厥中,我感觉到尚修罗制造了些许凉风。
尚修罗默许了范舍人的建议。于是,范舍人独角上出现一座盟台。杨袭古、尚修罗从两边沿着陡峭台阶走到上边,一见面就激烈交锋。风云变幻,电闪雷鸣。盟台很快垮塌。
“摩诃衍大法师,您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尚修罗绝望地说,“当初,我曾经让卓夏对阎朝转达,尽管尚律悉、乞里悉等将领嗜战如命,但只要我充当主帅,蕃兵就永远不会进攻敦煌城,也希望他们不要反攻,两军在互相对峙中保持和谐共存,但是,阎朝却突然提出要献城投降;这次,我对杨袭古提出同样建议,并且允许他的士兵在每天往我身体钉入一枚铁钉,点燃一盏酥油灯。他不同意,还发誓要将吐蕃人赶回青藏高原,唉!”
摩诃衍长长叹息一声:“你多次向我学习坐禅,然而,你的心从未平静过。现在我们置身这片荒原中,没有水源,没有花草,只有无边无际、连绵不断的虚无缥缈。倘若你能坐忘,忘己,忘他,忘掉野马,忘掉尘埃,就能拯救小龙女,拯救部队!”
尚修罗说:“我是战将,即便不骑马,也要站忘!”
他跳下战马,卸掉铠甲,赤身裸体,面南背北,站在炽热灼人的荒滩上。很快,全身汗水被晒干,皮肤变得通红,并且开始紧缩,皲裂,翻卷。喉咙中,狂风呼啸。医药师赞慈木赠、达桑布?达赤德拔出剑,围住摩诃衍,怒气冲冲说:“这是谋杀大元帅!谋杀!”
士兵们也纷纷挥舞刀剑,跟着怒吼。
摩诃衍闭目静坐,默念《金刚经》。
忽然,尚修罗干涸掌心渗出粒粒珍珠般水滴,沁入心脾。我感觉到与他一起复苏。我听见他躯体中血液咕咕流淌的声音。我看见尚修罗脚底生出无数粗细不均的根茎,扎进大地,伸向遥远的湖泊,雪山,河流,田野,草原,花丛及胡杨树林探索。我恢复元气,焕发生机,开始舞蹈。我用歌声呼唤绿意。我把美好祈愿通过舞蹈《天女散花》传递。将士放下刀剑,尽情吮吸。歌声干涸,舞蹈枯竭,我又从空中取来各种乐器,演奏。无数张饥渴干裂的嘴唇伸过来。乐器与旋律形成漂浮在天空中的云,形成生长在枯树荒草上的丰满乳房,像琵琶,像筝,像凤首箜篌,像五弦,像长笛,像箅篱,像阮咸,像横笛,像排萧,像竖笛,像海螺,像方响,像铜鼓,像腰鼓,像毛圆鼓,像鸡娄鼓,像毛员鼓,像都昙鼓,像羯鼓,像兆鼓,像铜钹,像贝,像钟,像磐,像丝,像拍板,像山丘,像糌粑,像葡萄酒,像樱米,像卷柏,像合欢铃,像舍利兽,像九子妇,像月牙泉,源源不断,汹涌澎湃。
还是有很多焦渴表情和绝望面容!
我决心协助尚修罗拯救这些困厄的将士,我要在舞蹈中将头发,眉毛,肌肉,血液,眼睛,乳房,肚腹还原为四尘,让它们重新组合成士兵需要的小麦、大麦、青稞、罗麦、荞麦、粟、黍、粳米、豌豆、荜豆、秦地生姜、黑豆、大豆、豇豆、小豆、雁豆、萝卜、生菜、蔓菁、葱、蒜、韭菜、葫芦、苜蓿、花椒、小茴香、盐、豉、醋、酱、浆水、油炸薄饼、油果子、发面饼、胡饼、饩饼、炉饼、馒头、水饼、白饼、薄饼、龙虎蛇饼、蒸饼、烧饼、沙饼、乳饼、菜饼、煎饼、馓枝、糕糜、笼饼、梧桐饼、环饼、索饼、菜模子、小食子、粥、馓饭、水面、煮菜面、细供、灌面、油面、炒面、麦饭、饭、糌粑、凉面、馄饨、酿皮子、粽子、浆水粥、白粥、米浆水、酹粥等等,等等,等等等。
我疯狂地旋转,踢踏,开张,俯仰,扭腰,击掌,升腾,膨胀。我越来越宏大,越来越充实,还原为四微尘,无微不至地视察每个干旱角落。最后,我跳出尚修罗手掌,在空旷辽阔的荒原中忘情地舞蹈,鄯善大祭司香料、后凉大祭司菩萨蛮、后秦大祭司阿塔、北凉大祭司真若留、西凉大祭司虞弘、北魏大祭司奚眷、高昌北凉大祭司乌夷、突厥大祭司牟羽、焉耆大祭司康艳典、隋朝大祭司坎巨提、蒲昌海大祭司曹令真等人从不同时空汇聚而来,载歌载舞,旋律所及,覆盖胡杨,纵横河湖,激发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