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成慌忙从身上摸出两个铜板,“这里,茶水钱。”边走边嘀咕,“将军怎么能喝霸王茶呢,我家河东狮只给了我二两银子……别出声,我们只是来找你们王爷谈谈,正经人。”从茶楼一楼窗口翻出去,搭着人家马夫轻声威胁。
马车里废太子还没坐稳,江宁已经不客气的倒茶了,对面的小厮像个惊弓之鸟,随时会晕过去。
江宁嗅了嗅,感叹道:“这武夷茶好啊,龙井虽清而味薄,阳羡虽佳而韵逊,而武夷却恰到好处,这才是佳品啊。”
废太子动了动腰身,坐下笑道:“壮士还懂这些。”
江宁给废太子倒满,“略知一二,不及雍昭侯。”
废太子眼珠转了下,“将军是林浥尘还是江宁。”
江宁亮出腰间的刀,废太子了然的点头,“裴旻剑,原来是江帅,失敬失敬。”
江宁并不多说废话,“晋王殿下,您就甘心在这里一辈子吗?”
顾哲安将袖子撩起,露出伤口纵横交错的手腕,“试问江帅有这样的伤口,还敢痴心妄想吗?”
江宁用剑柄抬起他的手腕,“杨云阔真够狠心。我若是王爷,我不杀她,难消我心头之恨。”
顾哲安冷笑,“她身边有顾长堪,还有侍卫,我?我一个废太子,能有什么用?”
江宁扶着剑道:“顾长堪和杨云阔离心你。顾长堪接连吃了几场败仗,他的威信快要立不住了。”
顾哲安丝毫不意外,“靠屠城得来的威信,迟早要还回去。代北那次,天时地利人和都向他倾斜,他不胜都说不过去。”
江宁道:“王爷蛰伏的这些年,就没有想过要杀回去吗?”
顾哲安打起帘子,八月的风里已经杂了些霜,吹得人脸上生疼,“我想,我这双手,从前是弹琴写词的风雅事,现在……我连笔都提不起来。我怎么不想回去?”
江宁觉得自己的思路有点被带着周,“我帮你。你是要毁了陈国,还是要做他的新君?”
顾哲安厌恶道:“它也配?”
江宁从胸口拿出信,“晋王爷,这是我们的诚意。”
顾哲学眯眼看着江宁,“林帅屯兵城外,我们在内,这一手玩得妙。”
江宁抱拳,“王爷,我们今夜出城,直抵临淄城下。”
顾哲安遗憾的看着他退出马车。
小厮背上汗涔涔的,扑通跪在马车里,“王爷……”
顾哲安将信纸撕碎,撒进茶汤里,“回去告诉王妃,今夜家人聚一起吃顿饭。”
江宁抹了下头,“这人不简单呐。”
陶成拍了拍身上的尘,“将军,成了吗?”
江宁目光深邃,“应该成了,该让少游把程匪给我的,有个文官在,好歹还能跟他掰扯掰扯,我上去就只会打直球,还差点被人家带着周。”
陶成完全没有被嫌弃的自觉,还跟着一起点头,“对啊,这种时候,二将军也行啊!”
江宁拍了下他的脑袋,“废什么话,行之能过来吗?让你多度两本书你不听,现在两大老爷们在这里当瞎子。”
陶成嘴上崩得欢,“将军,人家孙权劝学都是讲道理,你怎么还上手呢?”
江宁恨不得把他扔回滏阳,“你给我闭嘴,不然回去让行之给你们开学堂。”
陶成立马就老实了,“别别别,将军,这个可…可不好。”
晋王府。
晋王妃将孩子们打发回内院,抢了顾哲安的酒盏,“你怎么了?”
顾哲安眼眶通红,“你说我在韶州这几年,算得上是勤政爱民吗?”
晋王妃一愣,“……自然算。”
顾哲安颔首笑道:“还得了先帝的养育之恩吗?”
晋王妃跪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腿痛哭,“王爷,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您怎么又……”
顾哲安手上没力,索性就自己也跪下来,“夫人,我这些年,寝食难安,我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陈国明明需要我,只要我成为新君,我一定可以避免明朝成为质子,代北血流漂杵的局面!”
晋王妃泪流不止,伏在顾哲安肩头痛哭,“王爷,我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顾哲安冷笑,“可是,可是她不用我,她强行给我安上调戏嫡母的罪名!她让人挑断我的双手,将我流放韶州。立稚子为君,送明朝为质,顾长堪那个疯子成了将军,又成了摄政王,她是权倾天下的太后娘娘。韶州成了被众人遗忘的禁地……”
晋王妃哽咽难言,顾哲安第一次将心里的话讲给她听,“我在这里,等了一年又一年,看着陈国慢慢步入正轨,我想着,我一人之恨,与国家比起来,就算了吧。”
晋王妃不停的抚着他的背,“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殿下这些年,太苦了……”
顾哲安摇头,“父皇在时就对母妃视若无睹,我想着,等我当了皇帝,日子就好过了,可是母妃……怎么可能给他殉葬!”
晋王妃哽咽着摇头,珠钗的流苏打在顾哲安脸上,顾哲安轻轻的摸着她的头,“我本来都认命了,可是……可是她杀了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