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朝目光沉沉的盯着他,谢松照撇开目光,咳了咳,“明朝,过来。”
顾明朝恨不得把他用棉被包裹起来,看他手还在外面,又给气到了,“谢松照,你要气死我吗?”
谢松照无辜的抬眼看他,“我……我做了什么?”
顾明朝感觉自己一肚子闷气,抓着手给他塞回去,“你不好好修养,叫我过来,又要操心什么?”
谢松照叹气,“我叫你过来,是要跟你交待几个重要的事,不然叫你来做什么。”
顾明朝总想把他塞回去躺着,把他嘴封上,开口就会气人。
谢松照微微侧过身子,“明朝,你记住一点,你是我谢松照的徒弟,不是什么别的人,记住了吗?你是谢松照的顾明朝。”
顾明朝总算抬头看他了,声线有些抖,勉强扯了扯嘴角,“总不能逢人就说……”
谢松照仰着头,尽量伸展自己腰身,腰那一块痛得厉害,“你想说就说。”
顾明朝盯着他瘦削的下巴,“还有什么要交待我的?”
谢松照偏过头,“你…我怎么跟你说呢……”
顾明朝倒了盏茶放在他嘴边,“喝口水,直接说,跟我说话还有什么要顾虑的?”
谢松照抿了点,缓了缓嘴里的苦味,“好,我跟你说的第二点就是,你日后,对不听话的万不能直接杀掉。”
顾明朝哑然的看着他,耳朵尖微微红了,他一直以为谢松照不知道……
谢松照没计较他之前的事情,“明朝,你要学会多宽善些,你以后走的路,决不能是阴毒的,一旦沾染了那些东西,光风霁月就荡然无存了,咳咳咳……”
说着就咳起来,顾明朝连忙给他顺气,“我知道了,我以后绝不会再如此。”
谢松照满意的点头,“还有一件事,这里的世家把控了陈国命脉四十多年了,他们一时半会绝不会认输,你处理的时候,就要掌握好分寸。”
顾明朝将被角压实,“我知道,胜一人难,胜同盟易。我之前也差人去陈留,让林帅带上公主,公主是皇族,来这里坐镇刚好。”
谢松照阖眼,“这事处理得很漂亮,公主明面上坐镇,你行事就方便得多了。去罢。”
顾明朝看他精神渐渐不济,呼吸都颤抖了起来,伸手探进被窝,去摸他的脉象,半晌才起身。
慈盈宫里杨云阔面无表情的读着她看了半年都没看完的书,对于身后的不速之客报以嗤笑,“怎么,现在后悔了?”
顾哲安将邸报放在她手边,“林浥尘攻破边防,王峰誓死不降,战死。代城的守将在林浥尘大军还没到的时候,就献了城池,沿路州郡望风而降……”
杨云阔没有看邸报,“你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了意义,如果你不带江宁进来,我就能杀了谢松照他们,陈国…还能再撑些时间,撑到我把顾明朝驯服。”
顾哲安怆然一笑,“驯服……杨云阔,我不后悔,当我现在也不能释怀,就算我母亲做了错事,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君子和而不同!”
杨云阔放下书,手指屈节点着邸报,“你?嗤……别做梦了,当时的情况下,我没有株连,已经是看在你养在我膝下的原因了。”
顾哲安心头一直空落落的,他始终没办法释怀,他向往的风云际会,他想要的百废具兴,通通断在那个不起眼的初秋。
杨云阔拿起邸报,“也不对,就算你没有打开韶州,陈国也走不长了。韶州抵不住江宁,王峰打不过林浥尘……”
外面的局势已经平定下来了,顾明朝的手段比他们想的要厉害,重创之下世家的盟约未成,反而各自提防……
顾哲安慢慢走到窗前,泪水从眼角滚落,砸在地板上,“之前的世家把控朝堂,儿女结为亲家,来往密切,安插的棋子扳不倒,可是现在,兵败如山倒……都夹起尾巴了。”
杨云阔走到窗下的铜镜前,里面的人已经有了老态,她伸手摸着里面人的脸,凉的……
她看着窗外的雪已经落了厚厚一层了,恍惚想起刚刚接手陈国时,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我仓促的接手这个世薄西山的国家。无措和惶恐是陪我最多的,我见证着无数能人志士为了“中兴”撞得头破血流,而我无能为力,我被巨浪裹扶,被现实压弯脊梁。我只能和世家周旋。”
顾哲安静静的听着,眼前的雪模糊了起来。
杨云阔将铜镜倒扣,镜子碎裂的声音充盈着这间小小的书房,“永祚中兴像是昙花一现,那个无数付出了一切换来的中兴已经成为历史,我在佛前叩拜,然后我撑了将近十年。”
将近十年,陈国的世家权柄愈发的重,再无回天之力,以毒攻毒,最终还是败于现实。顾长堪杀人如麻,拼命的养着军队,结果却成了冗兵。
杨云阔轻轻吐出胸中的那口气,“现在……我最终选择了纳降,请求勿伤吾民……我不用你,我不后悔,也没有不释怀,更没有心难安,因为,你本来就不适合这个朝堂。韶州才是你的归宿。我过些日子,看着周国履行了承诺,我也该走了。”
顾哲安默不作声的转身走了。
这场风雪越下越大,最终掩埋了他的足迹,只留下一句,愿死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