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站得不远，将燕破岳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忧心忡忡的回到军帐。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帐门被掀开，燕破岳冲了进来。

凌寒原本坐在椅子上，一下子站起来，紧张的望着他。他却直挺挺的往床上一趴：“两个时辰后叫我，切记！”说完双眼一闭，呼吸渐沉，竟已是倦极睡着了。

凌寒站在床边望着他，只见他发髻凌乱、汗水和血污不知干涸了多久，整张脸已似花猫般糊涂。高大的身躯修长的四肢，孩子般耷拉在榻上，哪里还有半点将军气质。双靴也没拖，后背至小腿，几乎全是血污一片。

凌寒打来热水，用剪刀小心翼翼从他领口一直剪到大腿根部。好在他一直在动，袍子还没粘到破裂的伤口上，否则她绝对可以想象出，将来撕扯的时候会有多疼。

这回她哪里还顾得男女之防，轻轻的一点点替他擦干血渍灰泥，重新上了药，然后扯过棉被为他盖上。做完这一切，又去准备了午饭，只是不经意间，她望见整个大营里人来人往，匆忙而有序。

要有大动作了。她猜想。

两个时辰很快到了。她推了推燕破岳，他缓缓睁眼，一看清她，立刻翻身坐起，薄被滑落，他感觉到整个后背一凉，顿时明白过来。连忙将薄被一扬，披在肩头，望着她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一会儿大军便会开拔，你跟杨潇一起走吧。”

凌寒心头一惊，忙问：“你呢？”

他神色自若道：“我是守城将军。稍后再来寻你们。”

凌寒跟他相处数日，竟也摸透了他的脾气，此时见他神态越轻松，越知情况危急。她想起方才所见，整个大军竟似要尽数弃城而去，可为何留他在此守城？

她熟知兵法，联系到目前的状况，也想到一个耳熟能详的成语：声东击西。不由得大惊道：“大军要去偷袭其他地方，让你在这里做饵拖住6万敌军？大将军给你留多少兵马？”

她一连串问题，个个戳中要害。燕破岳眸光一闪，微微有些吃惊，也不隐瞒：“虎贲营昨日前锋，已不足四千。大将军已补足至六千。”

“狗屁！”凌寒勃然大怒道，“你这分明是炮灰啊！六千抵挡六万，你能抵几天？你战死了，功劳全是他们的！你怎么会接受这么愚蠢的任务？是不是大将军和监军故意整你？”

燕破岳听她骂得难听，不由得皱眉，喝斥道：“狗屁？你狗屁都不懂！身为军人，自应大局为重。虎贲营乃全军精锐，只要拖得敌人五日，咱们大军便能出其不意远途奔袭伽兰、岳丽都城，整个战局便豁然开朗，不必拘泥于一城一役之夺。可若是弃了此城，敌军便能从后路包抄我大军！我与大将军情同父子，你若再胡言，我就将你丢出去！”

凌寒听得又急又怒，却又无法辩驳。她知道他说得对，从大局而言，这一城的弃子十分必要。

可如今不是别人，这一城的炮灰中也有燕破岳啊！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是她如今的依靠啊！

她狠狠别过头去，只觉得热血上涌。燕破岳瞧她气得耳根都红了，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也一扫而光，胸中忽的豪气万千。

两人都没说话，沉默了许久，凌寒才低声问道：“九死一生？”

他见她肯说话，顿时笑了：“别人嘛，自然九死一生。有我的虎贲营在，起码也是八死二生。”

凌寒咬着下唇：“行。我跟杨潇走。”

燕破岳望着她侧脸上沉寂无波的眼眸，不知怎的，心里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嘴里却满不在乎的答道：“正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