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粗粗细细的裂纹，如花枝般在巨石上盛开，渐渐爬满整个巨石表面。最后，在燕破岳暗惊的视线里，整块巨石仿佛终不能承受内里滔天般的力量，砰然脆开，竟化作千千万万碎石屑，炸裂在地。

燕破岳一眼便看出这一掌的惊世骇俗。力道之刚猛、后劲之绵长、收发之自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阎怀敏杨修苦之流，亦不可同日而语。

老人微笑望着他：“十六年前，我同你一样，被人废掉手脚筋，丢下悬崖。幸得高人相助，易筋接脉，重拾武艺。燕鸿鸣是北梁人，已不是我大邺子民。你改投他派，不算辱师。你我二人相遇，实是奇缘——我上哪儿去找一个筋脉俱断却又天分极高的弟子，传承我一身武艺？燕破岳，你愿不愿拜我为师？”

燕破岳见他掌法神奇，早已心痒。听他所言，又惊又喜，但还有一丝疑虑：“我可以拜你为师，但今后你若想让我做不忠不义之事，那我宁愿做个伙夫。”

那老人哈哈大笑，刹那声震群山、数鸟惊飞：“傻小子，你救人是无所求；我教你，亦是无所求。学成之后，你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与我没半点干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如此，你放心了吗？”

燕破岳大喜，深深拜倒。因凌寒而起的愁苦，也暂时置于脑后了。

而凌寒往王府中走了几步，心头忽生异样的感觉。

她霍然回身，却只见两扇朱漆大门，已关得严严实实。

欧阳潇见她怔然回望，快步上前，柔声道：“有何不妥？”

凌寒静默片刻，摇头：“没什么，约莫是乏了。”

一旁王府管家忙殷勤对侍女道：“快扶王妃入内休息。”

凌寒摆摆手，不让侍女上前，长裙拖曳、步摇轻晃、面沉如水，缓缓走入廊道，顷刻便没了身影。

欧阳潇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走远。片刻后，他才走入书房，唤来暗影卫。

他常年在军中，根本没有暗影卫这种人马。这一次，却是破例跟皇兄借人。皇兄当时还有些意外：“能令你如此大动干戈，找的是何人？”

他答：“军中兄弟。”

他没有直言，是过命的兄弟。他欧阳潇能为之肝脑涂地的兄弟。

只是这一次，暗影卫的答案依旧令人失望。

“王爷……琅琊山里里外外已找遍，下游的江河中也打捞过，确实没有找到燕将军的尸体……”

欧阳潇闭了闭眼又睁开，平稳呼吸，仿佛这样就感觉不到心头钝痛，看不到肺腑里血肉淋漓。

燕破岳于他，岂止是手足兄弟？

当日，他得到燕破岳的消息，知道他去了琅琊山，凌寒也在。他在金陵呆了数日，对他们甚为思念，便向皇帝告了假，借巡视军务为名，往琅琊山去了。

未料赶到琅琊山下，才知已翻天覆地。

沿着狭窄崎岖的山路，处处都是尸身。抓住一个燕刀门逃下山的弟子，断断续续才知山上惊变。

按照大邺的惯例，官府向来不理武林纷争。然而这一次，欧阳潇没有迟疑，直接到就近州县提兵，数千兵马，封了琅琊山。

然而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们不知所踪。

惶惶然在峰下守了数日，直到白莲教众送来昏迷的凌寒。

他又惊又怕。

因为只有凌寒。

“燕破岳？”那教众蒙着脸，语气极冷傲，“他死了。他武功太差，当日就被打死了，尸首被人丢下了琅琊山，我们许多人亲眼见到。怀王殿下，你会善待这位姑娘吗？”

他全身发冷，喉中仿佛被什么堵塞。怔忪许久，他才恍恍惚惚对白莲教众道：“本王以欧阳氏之名起誓，会善待她一世。”

那晚，他独坐在琅琊山下，喝得叮咛大醉，浑浑噩噩间，眼前只有燕破岳昔日爽朗不羁的音容笑貌。暗影卫只见他黯然独坐，沉静不动。却不知他心痛如刀绞。

而她在马车里翻来覆去，苦苦挣扎。

直到他将她抱入怀里，她才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得救，蜷在他怀里，蹙眉痴语，泪水沾襟，一心一意只是在梦里找寻“破岳”。

而他被她搂着脖子，被她的脸紧紧贴着，一低头，便碰上了她的唇。意识还未反应，唇舌已经不受控的朝那娇嫩滚烫的红唇，朝那肖想过千万遍的红唇，颤抖索求。

然后她便如溺水的人，绝望而热烈的回应。

而他抱着她，僵坐如木偶，唯有唇舌，缠绵似水，激烈如火。

她终于以为良人归来，心满意足在他怀里睡去。

而他酒意醒了大半，呆呆抱了她一宿、望了她一宿，只觉得满心痴迷，痛不堪言。

“王爷……还继续找吗？”暗影卫的声音，惊断了欧阳潇的思绪。

“继续找。”欧阳潇恍然回神，轻声道，“若王妃问起，只说人还没找到，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