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一动不动,双手轻轻环住她的肩头。
燕破岳额头鲜血直流,看都没看他二人,将燕鸿鸣的尸身抱了起来,转身往门外走。
直到天亮,三人才将燕鸿鸣妥善火葬了,携带骨灰,回到了怀王府。一进府门,燕破岳便道:“小杨,陪我喝酒。”
凌寒原本走在欧阳身旁,闻言脚步一滞。欧阳点点头,对凌寒道:“你先回房睡。”
凌寒头也不回,走进了内室。
欧阳叫人在花园中摆了酒席,又将最好的藏酒统统拿了出来。燕破岳失踪这一年,天知道从来两袖清风的他,搜刮了多少美酒,只为某年某月某日,大哥回来痛饮。今日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他心头亦是豪气顿生,因凌寒而起的悲伤,也暂时置之脑后。
两人对饮一向沉默而实在,顷刻便干掉了两坛。常言道酒不醉人人自醉,今夜对两人而言更是如此。不多时,欧阳已满脸绯红、眼神迷离,呆呆笑着,抓起长剑,便开始在花园里狂舞。
“大、大哥,你瞧我剑法……可、可有精进?”他又有些沮丧,“我如今、已不是寒儿的对手……皇兄若是知道了,又会、说、说我夫纲不振……”
燕破岳原本醉眼朦胧,淡笑靠在榻上,看他使剑。闻言神色微滞,并不作答。
欧阳舞了一会儿,将剑一扔,抓起酒坛咕噜噜喝了许多,这才躺下道:“大、大哥,你要还要去军中吗……”
燕破岳答道:“师父让我去一趟北梁,我去了就回军中。”
欧阳呆了片刻,应道:“极、极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燕破岳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欧阳又跟他喝了一坛,忽的将酒坛一放:“寒儿……也去吗?”
燕破岳眸色微沉:“她不必去。”
欧阳点点头,手枕在案几上,人趴了上去。燕破岳以为他已倒了,便不再言语,静静独酌。
忽听他闷闷的声音传来:“大哥……你带、带寒儿走吧。”
燕破岳捏着酒碗的手一顿,一口饮尽。
欧阳又道:“我、我亲过她。对不住,我亲了她,可她……也是不愿意的。对不住,她本就与你定情,白莲教说、说你死了……我以为……”
燕破岳猛的想起那日山间所见,欧阳低头亲吻凌寒的样子。他再听不下去,狠狠将酒碗往地上一砸,一把抓住欧阳的肩膀,将他提起来。
欧阳全身一抖,呆呆望着他。燕破岳眸色阴沉无比,一字一句的道:“那如今呢?她心中没有你吗?你心中,难道没有她吗?”
欧阳望着他,眼眶湿润了,迷迷糊糊只觉心头剧痛。
燕破岳手一松,将他往榻上一丢,决然道:“这种混话,今后休要再提。她是你的妻子,与我再无瓜葛。”
片刻后,燕破岳才转身,回头一看,却见欧阳已趴在榻上,睡得人事不知。
燕破岳望着义弟,如何不知他的赤诚心意?心头涌起深深的爱怜,他将他扛在肩头,走向内室。
王府侍从们早得欧阳嘱咐,知他是王爷义兄,此时见他光天化日扛着王爷,往王爷王妃的寝室走,也不敢多问。
燕破岳问明方向,穿过庭院,一直走到最深处的大屋。只见窗户透过几丝火光,里面的人还没睡。
他心头黯然,想燕破岳啊燕破岳,你终究……还是想在走之前,见她最后一面。
她敲了敲门,凌寒平静的声音响起:“进来。”
他走进去,不看满室精致奢华,不看凌寒的眼神。
凌寒没料到他会送欧阳回来,微微一惊。见欧阳醉如烂泥,习惯性的想要上前接过,可看到燕破岳冷漠的脸色,却又停步不前。
燕破岳见她不动,径自越过她,走到床边,刚把欧阳放下,欧阳便睁开眼,迷蒙的看了一眼,低喃道:“我、我不是睡这里。”
而后不待燕破岳反应过来,一个翻身,便掉在地上,似乎这才安心,抱着被子,面带笑容。燕破岳这才注意到,床边地上铺着层厚厚的褥子。很显然,两人并不是第一日分床而睡了。
凌寒沉默片刻,蹲下将被子从欧阳手里扯出来,好好的替他盖上。
欧阳睡得迷糊,一睁眼看到了凌寒,惊喜的嘟囔道:“寒儿……你也来喝酒了?”他轻轻抓住凌寒的手,凌寒一挣,立刻松脱。燕破岳站在边上看得分明,别过头去。
欧阳却浑然不知东西南北,痴痴看着凌寒,缓缓道:“寒、寒儿,你跟……大哥走吧……”
凌寒身子微微一僵,柔声道:“你醉了,快睡吧。”
欧阳摇摇头,一抬头又看到燕破岳,忽的浅浅笑了:“寒儿、是、是大哥的,寒儿是大哥的……”
燕破岳和凌寒都不动,也不做声。
欧阳再次轻轻抓住凌寒的手,痴语道:“她是大哥的,不是我的……我以为能等到的,原来等不到了……”
凌寒听得心头绞痛,紧紧握住他的手,抵在自己额头,眼泪掉了下来。燕破岳亦是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弟妹,照顾好小杨。”
凌寒心头狠狠一抽,却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大踏步出了屋门。
冬日的早晨日光淡薄、清寒逼人。燕破岳从马厩牵了匹马,夺门而出。他穿过冷寂长街,越过巍峨城门,孤身一人,头也不回的往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