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之中只有匆忙之下点起的两盏宫灯，堪堪能照亮吴越帝身前的一小块地方。

宫离夜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愤怒的神情，和颤抖不已的身体。他甚至连衣袍都未穿好，花白的头发贴在满是皱纹的面容上，哪还有白日的皇威。

宫离夜向前走了几步，扫了一眼昏暗的殿内，说了一句：“把灯点上。”

吴越帝身边服侍的人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惶恐地走过去，依言把宫灯一一点起。

昏暗的大殿瞬间明亮了起来，也照亮了宫离夜身上的银铠和他此刻的神色。

平静又坚定。

他平常的神色要稍冷一些，棱角分明的唇抿得很平，看起来有几分冷酷之色。此刻却只是单纯的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放松，仿佛他做的不是逼宫篡位的大事，而是在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他走了过去，离吴越帝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吴越帝也终于骂了出来：“孽子!朕早就知道，你有不臣之心……”他滔滔不绝地骂了起来，看着宫离夜的眼神恨不得生啖其肉。

宫离夜的神色丝毫未动，等吴越帝骂完了喘息之际他才开了口：“八万军队，全是吴越子弟。”

殿内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压抑了起来，连吴越帝都不再说话了。

宫离夜抬眸，接着说道：“他们投军之时，肯定已经有了战死沙场的觉悟。但是他们肯定没有想到，他们会死于君主和主将的愚蠢和轻率。”

吴越帝平静了一些，似乎也在这样的谈话之下觉得尴尬。他辩解了一句：“老七他年纪尚轻，经验不足，肯定有疏忽之处……”

“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宫离夜略带冷意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吴越帝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了，”宫离夜慢慢说道，“还有当做常事的机会吗？”

吴越帝哑然，他再看不清局势，也知道这八万军队的损失对于吴越是多大的打击。

“宫离思经验不足，但他身边都是老将。”宫离夜接着道，“我特意让李昌过去，就是不想让他放肆胡来。”

可惜宫离思根本不是听劝的人。

宫离夜的语气突然变重了一些，任谁都能看出他压抑的愤怒：“我当初请旨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他向前逼近了一步，吴越帝不可抑制地想要往后退。宫离夜此刻的表情并不骇人，却让他觉得莫名的恐惧。

他已经老了，但他还是个惜命的人。直到宫离夜走进寝宫的时候，他都不觉得自己有性命之忧。

他是宫离夜的父亲，弑父之罪可是重罪。宫离夜要是杀了他，名声就彻底败坏了。他如果想当皇帝，就绝不会杀他。

可现在，吴越帝却有些不确定了。

宫离夜的神情太过平静，在那平静之下却是滔天的愤怒。对他的愤怒，对宫离思的愤怒，甚至是对自己的愤怒。

“你……”吴越帝竟真的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了床榻之上。

宫离夜没有理他，继续说道：“我说让李昌领军，守住就好。可你呢？”

他闭了闭眼：“你只知道让宫离思掌兵权，立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