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扬有气无力的呼着万岁,下跪时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大行皇帝早就习惯了自己妹妹这般敷衍的模样,干脆连平身都不喊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直奔主题。
“那锦囊里的纸上是你的字。”
“字是我的字,主意可是何大人的主意,皇兄若不信可问问这唐莹。”
“唐莹!快与朕细说!”
皇帝发话了,跪在地上的唐莹正要挪动着起身,琴扬一挑眉丢给了她另一个任务。
“唐莹,还不快去奉茶。”
唐莹一时两难但最后还是先去奉茶了,见着唐莹离开殿内,大行皇帝没好气的看着自家这个胡闹的皇妹说。
“朕可是大昭天子。”
“皇兄来我这里是来讨教的,还是来讨面子的。皇妹这面子,还不如何大人一个主意?”
大行皇帝也是不恼,毕竟是自家皇妹,宫中能与皇帝这般平等对话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若这个皇妹外嫁皇帝还真是舍不得。偏偏琴扬喜欢的还是何驰,这何驰恃才傲上若不在琴扬出嫁前调教好了,以后逞着琴扬的名头不知会不会变成另一个裴元枝。唐莹端来上好的蜀中新茶,天府之地冬天也有新物出产,只是昭国对其掌控力较弱,还有大片的区域任然是部落状态,皇帝已经让神机营工匠加紧研究、改造浮舟,现在看来浮舟固然存在安全隐患但与它的使用前景相比不值一提。
“茶也品过,该说事了。”
唐莹正要跪下,皇帝开了金口。
“平身吧,就站着与朕说。”
“是!回禀陛下,何大人如此说。商人与士族联手控制着一地的商脉,查商人士族会替他遮掩,查士族则商人相护。要破除这种情况,就要引入竞争,陛下需要一些人去干搞破坏的事,破坏商贾垄断的商脉,让商品在各道流通起来,一旦商品开始流动商人之间的团结就会渐渐崩溃。这种搞破坏的人需要符合两种情况,第一他们有且只有皇上是靠山,第二他们在本地并没有势力。用太监是一个选择,但太监宫外或许有依附其下的家族,如果任其做大很可能变成万岁之下的九千岁……”
唐莹说到这里有些顾忌的看了一眼皇帝身边的李福,李福抬头挺胸不喜不怒,要说他不心虚是不可能的,毕竟宫里的太监外面都有一个家,要不是家中活不下去了谁也不会想来宫里当太监。
“九千岁……”
唐莹看一眼不要紧,皇帝看一眼李福就掉了魂,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喊道。
“陛下明察,陛下明察!我家奴才之下只有两个弟弟,一共十口人,家中薄田只有三十亩。”
“朕知道,起来吧。”
皇帝在心里想着,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第一是太监,第二就是这些西域商客。
一言不慎就让李福吓得魂飞魄散,唐莹也惊住了,不敢再往下说。
“唐莹继续说。”
“贱婢不敢,请皇上恕罪。”
“朕知道这是何驰说的,他那厮从来都是口不择言,李福你记着这么编排你的是何驰,以后找他要报仇找他去。”
李福连连称是,他真的在暗自庆幸,每次何驰开口都如尖刀入骨,百里之外便能断案识人,幸亏自己平时约束家属不让他们乱来,否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的家里怎么可能只有三十亩田产。他终究是个聪明人,留在皇上身边富贵享之不尽,得个善终不但最后赏赐还乡风光无限百亩田地那都是小事,朝中多少大臣贪图私财握着百顷良田一朝抄家全族完蛋。
“朕准你继续说。”
“西域商旅根在西域,在昭国内唯一的靠山就是皇上,用他们搅动物资流动形成价格优势,离间商贾之间的关系。不听话的就夺了通关文牒,听话的就给他们延期,皇上可以用他们做很多事,而且这些人回去时一定不会带着大笔钱出境,他们带着货物来,也自然要带着货物走,钱大都留在了咱们昭国。”
“妙啊!妙啊!朕怎么就没想到过!”
“何大人说,这就好比一个鱼塘里有很多鱼,但是它们都藏在水草之中,河水和水草护着鱼,饿肚子的人手里有渔网,但是每次捞些小鱼难以充饥,大鱼都躲在更深处。这时只需要往河塘里丢几条狗鱼,那鱼群就会被惊动,很多大鱼都会被迫游到水面处躲避。水、水草和鱼的关系被打乱了,这时候下网便……”
“秦灭六国,先破合纵。多简单的道理。”
大行皇帝豁然开朗,那西域商队可不就是呼来喝去的工具,他们根在西域与本地士族牵连极少。只是发了通关公文,便能搅动昭国商脉,到时候皇帝看准时机下手,便能大鱼小鱼一网打尽。破绽自在变化之中!
“何大人还说,西域之事大可不必兴兵,陛下可以敲打楼兰震慑不臣之人。这些西域商队如果做得好,西出时由昭国铁骑护卫,送他们过境楼兰。楼兰王若想生事,便出兵敲打。这样楼兰国不臣也臣了,有昭国铁骑护卫的商队他们自然不敢惹,只能欺压其他没有护卫的商队,这样下去听话的人自然会越来越多。而对贡献多的国家再派出使臣,派出女子册封公主和亲,成为昭国在西域扎下的钉子,徐图西域从此开始。”
皇帝听到这里猛的站了起来,他没想到何驰出的计策能触及到这么久远,现在听到心中感慨万千,想要磨砺何驰心性的决心更大了。
“唐莹。”
“贱婢在。”
“你的妹妹唐雨溪可在何驰身边。”
“小妹已经拜何驰为师,现在跟在何悦岚小姐身边。”
琴扬终于不想当透明人了,直接出言打断了皇兄的话。
“皇兄莫不是想当着我的面在何家埋人?”
“皇妹莫小家子气,此事关国策。”
“却只有国策,没有赏赐?”
皇帝呵呵一笑,原来是妹妹嫌弃哥哥只听师父讲课不交学费。
“赏赐都在皇妹处,不到嫁时朕一分不会给他。今天就你们四人在这里听到了这番话,哪个敢漏……”
李福和唐莹连忙跪下,当面发誓严把口风。
皇帝看着琴扬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自然乐开了花,毕竟以后到底嫁不嫁还是个问题,能忽悠就忽悠着,只要让这个妹妹不去找太后理论一切都好办。
“唐莹,让你妹妹好好在何府内学习。这一个刘协在崇文馆里已经把李岩说得词穷了,何驰他的本事必胜过刘协,千万让她好好学。”
“贱婢一定叮嘱妹妹学习,请皇上放心。”
这次来琴扬宫皇帝收获满满,他开心的出了门往闻政殿去,走到半路皇上好像想到了什么,转头回来看着李福说道。
“朕想起来了,李福你有六年没有回家了吧。”
“奴才上次回家还是在老父病危的时候,的确已经六年没回家了。”
“朕准你一月假,你回去看看家中兄弟吧,另外朕赐你永业三十亩,你跟朕这么久一直没赏过也是疏忽了。”
“奴才谢皇上恩典。”
“哎!别急着谢,让你回去一个月也别闲着,也替朕查查看有没有九……”
“奴才知道了,奴才一定不辱使命!”
李福真是福大命大,他自己是绝对经得起查的,就是不知道别人经不经得起。宫中太监假公济私者不计其数,虽不敢是九千岁这样的祸患,但至少也能在家乡当个不亚于三品朝官的大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