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南轻声的询问,像是一根针一样扎进了季骁明的心里面。
“朕不需要帝师施舍一样的同情。”
季骁明冷言冷语,似乎想要这种方式来拒绝宋观南发自心灵的质问。
可宋观南也敏锐地察觉到,他只是在抗拒自己的问询,而没有直接让自己走开。
宋观南脸上的笑意愈发的张扬了:“陛下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感情,断情绝欲是修行者的事情,臣竟然不知道陛下在什么时候皈依了。”
季骁明没有说话,只是手里面不停地翻着奏折,可宋观南把他眼底的茫然看了个清清楚楚。
宋观南很清楚的知道,季骁明对自己这样复杂的原因。
他弑父,是作为一个被压迫的儿子在挑战来自季昇的父权。
可即使他这样成功地挑战了父权,可他依旧在害怕父权,于是,自己这个被季昇临死前提起的人,成了他想要印证自己挑战权威成功的标志。
他想要掌控她,来证明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摆脱了父权。
可他也在害怕,皇后是一个严苛的母亲,从小都在限制季骁明的行踪,他是被长辈培养出来的,挑战君权而后成为君权的种子。
这让他有勇气挑战季昇作为皇帝的君权,可也让他陷入到来自皇后这位长辈的“父权”。
他的心里面,还是希望得到来自女性长辈的肯定。
而她宋观南,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季骁明无法接受的是,他比宋观南这个所谓“长者”,还要年长。
宋观南缓缓走到了季骁明的面前,轻轻用手拍了拍季骁明的肩膀:“陛下在害怕自己不称职吗?”
季骁明眼睁睁地看着宋观南朝着自己走近,在她拍自己肩膀的时候几不可见的抖动,随后在听见宋观南的话之后,触电似地抬头。
宋观南微笑着看着季骁明,像是她无数次看自己的学生那样,慈祥,平和,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
季骁明怔怔地盯着宋观南,似乎是沉湎于宋观南这片刻的柔软。
可他心里面还是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就这样陷落。
偏偏宋观南像是也听见了这道声音一样,轻声说:“所以陛下想要推开我证明自己能做好一个帝王,又想要我来见证陛下的努力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几句话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局外人的位置上。
季骁明胸膛剧烈地起伏,盯着宋观南眼睛渐渐湿润了。
他恍然间发觉自己好像是被触动了,逃一样避开了宋观南打量的视线。
“臣也从来没有想过,会面对一个这样胆小懦弱的帝王。”
和刚才的语气完全不同,宋观南的声音从季骁明的头顶传来,带着极大的压迫感,似乎是要把他包围着审判一样。
季骁明身形一颤一颤的似乎是在抗拒宋观南的追问,可头顶的视线过于炽热,让他忽视不了宋观南的追问。
像是为了打碎宋观南的质问一样,季骁明猛地站起身,让自己处于高位,垂眼盯着宋观南:“谁给你的权力,说朕胆小,说朕懦弱?”
宋观南微笑:“是陛下您,是您表现出来的一切,让我看到了胆小而懦弱的帝王。”
她静静地盯着季骁明,目光柔和,眼神清澈。
季骁明只是看了一眼,似乎就要沉湎在她眼睛的波光中。
可宋观南的话还像是警钟一样,一下又一下,层层叠叠此起彼伏地在他的耳边回荡。
“三岁开始习武,九岁通读兵书,十五岁读经史子集,二十岁那年,第一次带兵,便是攻进长安的启夏门之战,朕一箭射穿了那监门卫的喉咙,后来做了齐王,带兵去陇右,前后夹击仍绝处逢生,潜入敌军大营把那回鹘将领斩首与床榻。
这就是你说的,懦弱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