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县某个村庄里,天蒙蒙亮,早起赶到县城纺织厂做工的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唤醒了沉睡中的人们。
一个女人打门口经过时,屋子里探出个青年的脑袋,张嘴就喊人:“婶娘,帮咱问清楚了没?那修路队还招人吗?”
青年不是定远本地人,他的母亲是定远县出身的姑娘,距离定远不远。以前定远穷乡僻壤的,大家看不上眼,提起定远都说是那犄角旮瘩的。可没想到啊,前不久定远来了个朱大帅,那叫心地善良宽厚仁义全心全意为百姓啊,据说朱大帅一来,那传说中富甲一方被誉为“财神在世”的郑家商队就来了。
建立纺织厂分厂,招收修路队员,那待遇真不错呢!
他婶娘就是纺织厂的女工呢,听说每个月包吃包住能拿好几钱银子呢,现在婶娘家里把她供起来当成金母鸡呢!
青年的舅舅进了修路队,听说下个月也要开工了。
嘿,提前给付了银钱,他那舅舅昨儿切了半斤卤猪肉,配了二两灼酒,边喝边唱以后日子美着呢。
不过修路队招满了,青年虽然眼红的厉害,可是进不去了,这不得拜托婶娘走走关系。
“呸!”那女人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你以为那修路队好进吗?好进个屁!你婶娘没那么大脸面。”
“好婶娘,快帮咱想想办法吧。”青年迭声哀求:“看在咱娘份上,您就发发善心吧。”
女人想了会儿,说道:“进修路队不行,那地儿是个香饽饽,就算你想进也不了,不过眼下还有个好去处……”
“快说!什么去处?”
“朱大帅军队正在征兵,你要有心博个出路,不如去定远朱大帅府邸门口登记处报名。”
一听征兵,青年立刻垮下脸,哭丧着说道:“哎哟我的好婶娘,那当兵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兜里没落下几个子儿,您别坑我行嘛?”
“咱哪有闲工夫坑你啊,朱大帅招兵和别人招兵不一样,不光先给饷银,而且还说了,若是有伤亡者,家中老幼妇孺可领取什么生活费,只要朱大帅在一日,就能领到妇人再嫁,儿女嫁娶,这银子虽不多,但好歹是个念想。”那边传来同伴催促声,女人加快语速:“你家中无良田,朱大帅还说若是能打下滁州,就给当兵的优先分土地。”
说完,急匆匆走了,留下若有所思的青年。
“分土地吗?”青年咬咬牙,想起家中十几口人挤在一处的狼狈,立刻收拾好包裹,马不停蹄往县城赶去了。
定远县城招兵布告旁边,先贴出当兵能得到什么后,这成了件稀罕事儿,不多时功夫,走南闯北的行商在有心人授意下,半天功夫,便传遍附近村落。
修路队虽然是个香饽饽,可毕竟狼多肉少,挤破脑袋也抢不到这好差事。
当兵就不一样了,征召数量大,几乎来者不拒,有多少要多少,虽然给的条件有画大饼嫌疑,但好歹有了个念想,所以来报名的青壮年还是不少的。
接下来两三个月,定远县全民皆兵。
每天天不亮,城外响起口号声响彻全县城,一开始有人骂有人烦,那晚归的浪荡书生和花街柳巷的姑娘们日日恨得牙痒痒,叫人日不能寐。
可随着一天天过去,那口号仿佛有魔力,什么“想要富,先修路,多种树。”还有什么“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男儿立志出乡关,不破成名誓不还。”
一股脑钻进耳朵里,忘不了躲不了。
过了几天,有睡不着觉少的百姓跟随晨练的士兵出城,远远挂在队伍后面跑步。后来是晨起读书的书生,爱睡懒觉的年轻人,夜不归宿的文人雅客们。
他们每天早上跟着士卒跑步,晨练,打军体拳,上面徐达在教,下面士兵在苦练,最后边一群东倒西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似模似样比划。
还别说,几天下来神清气爽身手矫健,连书都能看进去好几本呢。
半个月后,大部队里逐渐出现女人身影。
一开始,有老学究嘟嘟囔囔:“女人家抛头露面成什么样子?”
还没说话,一根拐杖狠狠敲上屁股,打得他嗷嗷喊:“娘,别打了!”
旁边举着拐杖,气呼呼的老太太狠狠瞪他:“生你养你的不是女人?”
老学究还要辩解:“娘啊,您老回去歇着不行吗?”
“不行!”老太太独自拉扯儿子长大,脾气倔强得很:“人家李老太太,赵老太太能来,咱为什么不行?”说着,颤颤巍巍杵着拐杖找老姐妹跳郑家英英姑娘教得广场舞去了。
可怜老学究平白无故挨了亲娘的打,还敢怒不敢言,只有默默咽下委屈。
英英带着一帮老太太在城外草地上跳广场舞。
草地前面是新建立的朱家大军军营,草地后面临水照花,聚集文人雅客吟诗作对,草地中央,两旁女妓们手持各种乐器,按照英英给的曲谱,什么最炫民族风,什么小苹果听都没听过的曲子。
最初,这些青楼大家是抗拒的。
她们非雅曲不奏,非文宴不赴,可后来……对不起,她给得实在是太多了……真香!
英英姑娘说得对,这工作轻轻松松,吃吃喝喝,不用卖笑为生,多好的事儿啊,几场广场舞下来,这些自命清高的大家们弹得比谁都起劲儿,跳起广场舞都能当团队领舞了。
英英姑娘还说了,等拿下了滁州,就搞个广场舞大会,每个地儿组几个广场舞团队,再聘请她们当广场舞老师,只要姐妹们好好学好好跳,日后就能光明正大得养活自己,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日子。
楼子里的妈妈早就接到了朱大帅下得命令,若是日后楼中姑娘们能自赎其身,谁都不许故意刁难,否则城门口那些尚未烂光的尸体,就是她们前车之鉴!!!
男人们盼着打滁州,拿下滁州分土地。
女人们盼着打滁州,拿下滁州过好日子。
所有人心都期盼着,劲往一处使。
某天早上,英英刚睡醒,听见外面欢声震天,拖拉着鞋子推开窗户,窗户外那人身披银甲,头戴红巾,不知站了多久,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掉露水。
“你站很久了吗?”英英轻声问他。
“没多久。”他抬起俊朗脸庞,露出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英英,咱要出征了。”
英英弯腰,单手垫在窗户上,望着他叹了口气:“是啊,你要出征了,而我还要待在家里,等你回来。”
他走过来摸摸英英的脸颊,指尖冰凉,带着湿气:“不要害怕,英英,我会平安回来的。”
英英脸埋进手臂弯,垫在窗沿上,只露出一只眼睛,斜斜望着他,想:是啊,你是明太祖朱元璋,你会平安活着回来,可我这心里怎么空荡荡的,难受得要命呢?
英英想这也许就是思念不舍之情吧。